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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倘若没进内官监,凭他的才情

春光乍泄,红墙上翻出了几枝春杏,永德帝从乾清宫下了早朝,随笔太监曹贤低眉顺眼地候在门口。

打远里一看,见陛下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显然是在为朝堂上敦王状告太子劫走大理寺卫盛一事而忧虑。

养心殿金雕彩绘,和冷肃厚重的乾清宫截然相反,曹贤迎永德帝回养心殿后给其换了石青色织金云龙纹常服,退下站在一侧,不敢轻易提及政事。

他打今上从太子府时就跟着了,可谓忠心耿耿,今上多疑,虽倚重程淮之却有时刻提防他,一个鹰总要有个哨子来管制,他曹贤就是今上的哨子。

永德帝是太上皇唯一的太子,其他孩子都不过而立之年就蹊跷地死了,死于痢疾的,死于马上风的。太上皇子嗣不丰一事民间传闻很多,有说是受了诅咒的,有说是皇帝品行不端,无德所致。

太上皇正值壮年时就积郁成疾,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得亏这些年朝臣和司礼监分庭抗礼,朝廷才暂且保持平稳,私底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又是另话。

之后,太上皇不知怎的偏瘫了,移居了永寿宫,永德帝熬到了三十大几才登基,可喜是人到中年终于当皇帝了,可悲是头顶上始终有个压自己一头的老子。

永德帝生了一副中庸的模样,阔面浓眉,尊贵了这么些年,自有一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转了几圈手指上润泽硬滑的古称韘,平静问道:“最近太上皇可好?”

随笔曹贤肩脊一紧,谨慎回:“太上皇他老人家最近状态不错,吃喝都还是流食,偶尔能断断续续地说几个词,只是...”

永德帝神情一凛,蹙眉道:“讲,有何吞吞吐吐的?”

内侍曹贤略抬眉,嗫嚅道:“他老人家夜里总是叫些舞姬歌女来作陪,行到一半就让她们脱尽衣裳,然后,然后命她们用手鼓捣那处,有时甚至让她们坐到自己脸上来。朝臣这几日都在抗议呢,只是折子被程都督压了下来。”

永德帝面上一冷,程淮之?这厮快忘了他是谁的奴才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擅自压下去?

帝王之怒可令河江倒流,他砸了一堆木简到随笔太监脚下,盛怒道:“本来还想提拔你到西厂去,当程淮之的下属当多了,野心都没了?你叫朕如何敢把重任托付与你?”

中级殿陷入冷寂,随笔太监曹贤额头冷汗淋淋,后背出的汗浸透了内衫,不敢言语。

直到红漆槅扇门外传来通报声,是程淮之不急不缓的嗓音:“奴才程淮之参见陛下。”

永德帝眼睛微眯,甩了下手背在身后,方才的雷霆大怒似昙花一现,他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冷静。

只见他睨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曹贤,称“传。”

程淮之穿了件圆领朝服,乌纱帽,胸口缝坐蟒,膝澜处横织细云蟒,曳撒上亦有蟒补,可谓既尊贵又讲究。

一进来他撩起曳撒,弓腰行礼,态度谦卑地说道“皇上,咱家来给您禀报朝事了。事有三,一是大理寺卫盛被劫一案,臣斗胆查了一下皇太子,发现可能与之有不小的关联。其二,宫中削减用度一事,臣从中省下的三千两纹银即刻可充入国库。其三,臣每日侍奉太上皇左右,老祖宗最近情绪郁结,略微放纵了一些,教坊司那些戏子伶人也有了不小的赏赐。”

程淮之的眼线遍布紫禁城,即使不敢将手伸进这乾清宫或者养心殿,但从司账或者小黄门处提前得个早信还是不难的。

永德帝面上喜怒不辨,道,“平身吧,你早就知道太上皇的荒唐事?也不拦着?还替他找了不少?”

程淮之面露难色,迟疑道;“老祖宗卧病在床,也就这一个要求,臣于心不忍,臣找时都问过个人意愿,听说可以脱奴籍,有几个毛遂自荐的,臣也提早告知了少不得受些屈辱。”

皇上冷哼一声道“你比朕更有孝心?罢了,良妃最近如何?”,皇帝岔开了话题,此事便是揭过去了。

程淮之款款起身来到黄花梨雕花翘头案前,取了老段泥宝箱提壶,倒了盏西湖龙井茶,俯下身双手端着奉给皇上,调笑道“皇上,良妃这几日身子寒凉,吃了些中药,总也念叨着苦,想您之类的,良妃娘娘是很爱重您的。”

永德帝面色初霁,挑了挑眉,“那就今日就去良妃宫里,瞧瞧她吧。程淮之,你跟着,她和你旧相识,一会子有脾性你可要劝着。”

程淮之抬了抬眼皮,薄唇慵懒地勾起,道了声是,随即伸出右臂来搀着永德帝。

山似玉,玉似君,相看一笑温,这样美的词用在程淮之一定也不为过,不过只可惜,不算个男人,或者说只能算半个。

永德帝眼珠转了一转,他不是没了解过良妃和程淮之早前那点子露水情缘,但最后她投入了谁的怀抱,这显而易见。

男人嘛,即使是九五之尊,也爱虚荣,喜竞争,虽然赢了一个阉官有些胜之不武,可是叫他在一侧瞧着,眼看着却吃不着,也别有一番乐趣啊。

程淮之自然不知道陛下对他的编排,他只知道一点,在这个宫里,给权势人儿当狗也好,在太监堆里当人上人也好。

他这微薄的一生,只为杏瑛和复仇,说他以蜉蝣之身撞巨树也好,说他得认命也好,能不能撞倒,试上一试就是了,左不过他就只有这一条命。

”淮之,你可会恨我?”,永德帝甫一出养心殿,迎着日光,看似随意一问,问题中却隐藏杀机。

程淮之迈到他西南侧,右手高抬一把乌木骨泥金花卉折扇,给皇帝遮挡毒辣刺眼的日光,轻笑道:“皇上,臣不会怪你,您留下了奴才的小命,还重用奴才,奴才为君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这说辞听起来倒是虔诚,奴才就是奴才,连家仇都能忘了。永德帝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转身上了宫口候着的平肩轿,小火者在前头领路,轿身轻微摇晃,程淮之随行。

阳光穿过宫道两侧栽种的海棠,打在他金线交织的小辫儿上,再到给他全身都镀上一道金光,冷白素面隐在明暗之中,有种亦佛亦邪的矛盾与美感。

众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六宫的玉翠宫,良妃早就听到了通传,却也没早早出来迎主子,进了内殿才瞧见她的身影。

只见她斜斜梳了个流心髻,插了几枝金钗珠钏,点了口脂,穿了件缕金彩绣大红瑞锦,内里搭了件桃红抹胸,雪白的胸脯像糯叽甜香的白团,既美又媚。

良妃倚着摇椅,手上拿着一盅熬好的草药,正蛾眉紧蹙地端起来往口里送,边直直叹气,有弱柳扶风之态,一瞧见陛下就甩了个不轻不重地眼刀子过去。

能得到美人的娇嗔也是种荣幸,永德帝走过来坐在镂空红漆木凳上,拉着良妃的手,笑问,“爱妃身子不适,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良妃暗暗瞥了一眼一侧垂眼站着的程淮之,含沙射影地嗔怪道“你以为臣妾喝这中药,可是因为何人?”

永德帝疑惑,“哦?有什么说法?”

良妃虽不敢揭发程淮之和魏杏瑛的私情,不敢得罪于程淮之,她是他手下带出来的人,富贵也因为他,可在陛下面前上上眼药也是可以的,她就是看不惯那魏杏瑛仗着有程淮之的宠爱横行霸道。

魏杏瑛,一个有点小聪明的面人,长得嘛,也一般,不知怎么获得两位大人物的青睐的,一个太子,一个程淮之,都被她灌了**药了。

想到这儿,她站到皇帝身后,给他按压着肩膀,手法老道,石青色的锦衣更衬得她手背肌肤如凝脂,似上佳美玉。

想当年她在尚衣局时,每日不是被这个娘娘呼来喝去,就是给那个娘娘退回来的锦袍来回地改针脚直到天明,宫里啊,只有你爬到了别人脑袋上,才会把你当人。

她的手也早就因顶针穿线而粗糙得不行,所以程淮之当初找到她时,她犹豫了许久,看着手上磨出的硬茧,想到自己手上那条人命,狠了狠心答应了。

冷月如钩,他站在融融月光下,身姿似兰枝玉树,倘若没进内官监,凭他的才情,早就成了状元探花了。

程淮之给了她一瓶玉肌霜,这样的一个玉人儿跟她说,美人当与玉手相配。她钦羡,珍之重之,那圆润的小玉瓶儿被她揣在怀里不敢多用,结果这种体贴知意的人儿却被魏杏瑛那个憨货截胡了。

她偶遇皇上那天,她很争气,像他们计划那样,夺得了陛下青睐。

当了宫妃后,她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成了胸口的一道疤,如今虽然愈合了,但每次看见都会念起那点子痛来。

不过她也没什么后悔的,没有了情,她还有富贵,也能活,甚至活的比大多数人好。

良妃想到这儿捂嘴笑了下,眼底却有一丝惆怅,似是而非地说道:“还不是永和宫那位福星,可能看我只是个普通宫妃,指点几下而已。”

永德帝冷脸道:“谁敢给爱妃眼色看?一个福星也逃不脱是我大□□的子民,让她于宫中潜心念佛,闭门几月,爱妃你看如何。

良妃悄悄看了下程淮之的脸色,只见低垂着脸,神态宁静,恍若未闻,亦没人瞧见,那人袖口下如玉的手指猛地掐断了檀木佛珠串子,一颗颗滚圆的佛珠又被紧捏在掌中,深陷进了肉里去。

美人刃,过于锋利也会噬主,不压一压就只能当废铁扔了,太过可惜。

但他也不会多余提醒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想了不该想的,那都是自己个儿的命。

但良妃却耳后一凛,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斟酌了片刻回:“小惩大戒即可,晾她也不敢逾越过您去。”

山似玉,玉似君,相看一笑温,出自《更漏子》;是宋朝诗人向子諲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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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忘了放排雷了,男主真太监,小太后前期很咸鱼很苟,但是后面她会硬起来嘟,等等她成长,需要过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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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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