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识觉得自己浮在湖面上,周身变得轻盈,恍如丢下了那具躯壳,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谢非识知道自己难杀,但万万没想到自己是被雷劈死的。
那时天有异象,地动山摇,远处一白鹤翩然飞来,经过他上方时丢下一根玉签,师父墓碑后面的封印蠢蠢欲动,魔神似有出世的迹象,他凝神静思,使出全身法力加强封印,然后……
然后天雷滚滚,电光乍现,他被劈中,失去了意识。
谢非识很是伤心,他好歹也是春神弟子,修仙多年,竟是被雷劈死的,若是让他那群旧友知道了,不得天天拿出来当笑话讲。
罢了罢了,神思消散之际,谢非识又释然了,好歹是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
绿叶掩映的庭院布置得井井有条,透过雕花窗,隐约可见室内躺着个面容清俊,生机却渺然的男子。
苍梧山,清风仙门。
会客厅内,三大长老坐于上首,神色皆是悲怆伤情,底下站着、坐着的一众弟子也是神情惶然,唯有站在角落暗处的一男一女,低垂着眼眸,不时相视一望,透着心虚。
“扶清长老,我知您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那妄月仙尊的尸首还等着处理呢。”长老身旁的大弟子见长老许久不发一言,便提醒道。
扶清长老是清风派掌门人,他不说话谁也没资格,便抬起头看了眼满门子弟道:“既如此,唉,妄月法力高强为人谨慎,怎么会遭人暗算落得如此境地。不过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尸首便由御锦和陵光封于冰馆之中,择日下葬。”
“交给我们吧,师兄。”坐于他两旁的是二长老和三长老,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不可!”一男子从会客室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你们不能这样。”
“鹿璃?你迟到不说,怎敢出言顶撞长老!”原本坐着的紫衣男人看清了来者面目,怒道。
“我师父尸骨未寒,他唇色青紫,额头发黑,明显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怎能草草了事,贸然下葬?!”鹿璃对着三位长老以及一众师兄拜了拜,高声道。
“你什么意思……”
眼见着争执将起,大长老适时制止:“风儿,他是你同门师弟。”
那紫衣男子这才愤愤坐下,小声嘟囔:“拜师礼还没举行呢,真当自己是清风派的人了。”
“鹿璃啊,你心痛我能理解,妄月确实死于非命,但我们已找到是什么害得他丧命,这才决定下葬。”扶清长老声音温和,既能安抚人心,也具有威慑力。
“找到了?”鹿璃愤懑的眼神倏地软下来,变得茫然而疑惑。
“嘁,连你自己的师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敢来这里叫板,你现在应该思考这儿哪位仙长愿意收你为徒,否则日后就要被赶出仙门了。”夙风见他傻傻的模样,更加不屑一顾。
虽然他不喜妄月仙尊,但也承认妄月仙尊的实力,可妄月仙尊怎么就收了这个傻子为徒,要实力没实力,要脑子没脑子,居然也可以和他进入同一仙门修行。
“够了,夙风。”大长老呵斥一声,转而对鹿璃道,“你师尊是被魔域中人的暗器所伤,那暗器上抹了毒,只是你师尊未曾察觉,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魔域?”鹿璃不解,“怎么可能,师尊与魔域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会轻易就中毒。”
鹿璃越想越不对劲:“而且我观查过师父手臂上暗器留下的伤痕,明明是中毒后才有的,也就是说我师父是先中毒再中暗器。”
他就在大堂上沉思起来,越分析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长老,我要求重查师父的死因。”
少年语气坚定,扶清长老看着他又是重重叹了口气,鹿璃还未行过拜师礼,但妄月已把他带在身边将近数月,想忽悠过去怕是难了。
“璃儿,你不得无礼,长老们的判断怎会有误?”一直站在角落里察言观色的男人终于站出来,他穿着与在座的各位清风派子弟一样的服饰,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到他身上。
“师兄?”鹿璃一怔。
在收鹿璃为徒弟之前妄月仙尊有两名弟子,二弟子正在山下游历,一时无法归来,大弟子白芨也就是鹿璃面前的这位从来寡言少语,没什么存在感。
“师弟,师父死了我们都很伤心,可长老们已经查出他的死因,我知你担心无法正式加入清风仙门,故而在此胡搅蛮缠以免大家把你忘了,你放心,师父虽亡故,但你还是我师弟,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白芨循循善诱,一副大度的样子。
鹿璃却皱起眉头憋红脸,不认识似的打量他:“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师弟……”白芨有些气恼,仙门中其他子弟不服他也就算了,新来的小师弟也敢顶撞他。
“好了,我问你鹿璃,你说你师父不是被魔域中人害死的,那是谁?又是使了什么手段害的他?”扶清长老温声问他。
鹿璃握紧拳头,面不改色:“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请求您重查,但我敢肯定,师父绝对是被门派内自己人害死的!”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长老弟子纷纷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话不敢说出口。
“这种话你怎么敢乱说!”白芨面色不虞,无法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摇摇欲坠。
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是仙门禁忌之一,犯此重罪者是要被处以最严厉的惩罚。
不过若是细想起来,妄月仙尊孤傲严厉,常常责罚仙门中子弟,有人积怨在心,产生怨念想要杀他也不是不可能。可妄月仙尊法力高强,知识渊博,就是清风派所有弟子联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能杀害他的又岂是寻常毒药。
“师兄,此事确实疑点众多,要不就暂缓下葬?”陵光长老有些为难地看着两位师兄,行使他和事佬的职责。
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影子落在白衣仙尊身上,他的手晃了一晃。
侍女路过差点惊叫出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晃动的是竹影。
差点闹出笑话,侍女快步走开,放在房间里的是具尸体,怎么可能会动。
她惋惜地想,以后再也看不到这般俊美的面容了。
可她若是再停留一会儿,就能看到尸体睁眼的奇景。
室内,芳香萦绕,这是医仙梅若羽的手笔,她制作的奇香可保尸体多日不腐。
男子眼皮微动,胸腔也开始隐有起伏,只见他眼珠一转,霎时间便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
“好久没梦见师父抽我了,话说死了也会做梦吗,难道是走马灯?”男人喃喃自语,低头盯着自己张开的手掌半晌才发现不对劲之处。
阴曹地府,阴曹地府,按理说应该没有日光,可是这房间明亮,望向窗外亦是人间青天白日的景象。
谢非识摸向左胸心脏处,清晰的跳动感沿着皮肤传向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感到血液流动,经脉也通畅有力,完全不是死人该有的样子。谢非识这才慌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鞋也不穿,径直走到窗前铜镜前,看着那张跟了自己几千年,无比熟悉的脸陷入沉思。
他怎么又活了?他遭雷劈之后明明感觉自己经脉枯竭,血液凝固,失去力量和仙法,成为枯木一根,消散于天地之间,怎的还没走一趟奈何桥就又投胎了。
饶是活了数千年的谢非识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懊恼、不满、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他头一次感受到如此丰富的情感,揉碎了在他的心脏处齐齐往外涌。
环顾四周,有一长剑被挂于墙上,谢非识抽出剑来对准自己,毫不犹豫地刺入心脏。
血迹在蔓延,被刺伤的地方传来难言的刺痛,他呜咽一声,将剑拔出,歪歪扭扭倒在椅子上,忍不住抽泣。但没多久,伤口开始自行愈合,伤口的血肉粘合在一起,皮肤也恢复如初。
谢非识按了按伤口,这下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果然又是这样。
谢非识运转内力,他天生灵脉最适合修行,没想到这具身体也是如此,还拥有他的不死之力。只是不知为何,这具身体与“死”前相比,弱了许多,不像是活了千年之久,倒像是初长成的树苗,尚未雕琢完善的璞玉。
年轻,有力量。
还有,这是哪里?又是谁把他带到这儿的?
这间屋子里窗明几净,书籍堆放整齐,与祁邙山别院年深日久全然不同。这绝不是他谢非识认识的地方。
他忽的灵光一现,从桌上拿了本书册,这种纸,他没见过,薄薄的很光滑,翻开时还能闻到一阵墨香。书页上字迹工整,看得出是小楷,只是带着极其浓重的个人色彩。
“清风剑法十四式修订版。”谢非识往后翻了翻,越翻越觉得熟悉,这不是他自己的字迹!
“兴和三十五年,兴和是哪个皇帝的年号来着?”他冥思苦想,“不是贞阳吗?”
正倒腾着,屋外传来几人的脚步声,谢非识听力极佳,那些人的谈话一字不落传到他耳朵里。
“鹿师弟,你太过分了,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妄月仙尊被同门杀害呢?”
“我师傅死得不清不楚,难道就要让他含冤下葬吗!”
“妄月仙尊严厉刻薄,动辄打骂弟子们,我看这是报应。”
“你说什么呢,再说我揍你。”
“唉唉,我随口一说,我们真要去看仙尊尸身吗,我怎么觉得瘆得慌。”
“只有在好好检查一遍,拿出证据给长老们看,才能找到杀害我师父的真凶。”
妄月仙尊?谢非识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离不开这个名字,想来是这儿的大人物,可他死了。
谢非识醒来后并未察觉到这里有尸体。
门上的插销被人移开,鹿璃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床上的尸体不见了,大惊失色:“师父!师父呢?”
其余跟随其后的弟子也不禁毛骨悚然,抽出剑来严阵以待。
鹿璃疯了一般朝室内走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愤怒,就见眼前白衣一恍,妄月仙尊披发含笑:“你是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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