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从孟千韵脑子里一闪而过,毕竟城隍庙内疑点重重,眼下不是考虑此事的好时机。
她回拢思绪向漆燕飞求证,“你可知城隍神像是怎么回事?”
能不出声而直接通过神识对话,大概是漆燕飞跟自己挤在一副纸人躯壳里最明显的好处了。
漆燕飞虽记忆残缺,但到底见多识广。
他很快便对孟千韵道:“堕神或被冒名顶替了神职,无外乎这两种可能。”
孟千韵好奇心得到满足,搬完灵矿箱子本欲随纸人队伍一起回去。她身上焚炉禁制未解,贸然逃跑过于冒险。
可临近城隍庙门时,变故陡生。
孟千韵只觉背部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眨眼间她已和另一个排在队尾的纸人一起,被城隍神像抓在手中卡住了脖子。
孟千韵:“???”
要不是被扼住命运的咽喉,她都有点想口吐芬芳了。
漆燕飞提醒她躲闪的话,说到一半便顿住。
广袤无垠的识海中他眉心微蹙地想,没有自己的身体果然容易受制于人,出手都不方便。
否则区区神像而已,他怎么可能让孟千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遇袭?
城隍神像的脸上浮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僵硬而诡谲。
“听闻无影宗炼制纸人的焚炉是上古神谶碑的碑石所造。纸人若有机缘,可得到纸衣仙尊漆燕飞的神魂点化而通人性。此种纸人本身也是对修炼大有裨益的天地灵物。”
“冯玉林,你掌管关岭郡无影宗,我拿你门下两个纸人试验,你不会不同意吧?”
孟千韵听到漆燕飞的名字吃了一惊。
她心中暗想,纸衣仙尊的称谓像名震四方的飞升大能,然后才纳闷城隍神像口中的冯玉林是何人。
只见庙宇后殿中,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缓缓踱步而出。
他头上插着的几支布满珠宝的簪子呈扇形排列,活像开屏的公孔雀。
孟千韵穿越以来没见过打扮如此华丽之人。
漆燕飞虽长相一等一的俊美,但他周身出尘的气质会让人觉得直视他是一种亵渎。
而眼前名叫冯玉林的男子容貌妍丽、肤若凝脂。在深夜灯火昏黄的城隍庙中,他美得像一只勾人的妖精。
“亏你还是城隍爷,怎么也信那些无稽之谈?都是江湖传言罢了。”
“当年纸衣仙尊漆燕飞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我族叔无影宗掌门冯沐剑将他封印镇压于神谶碑中洗炼灵魂。至今几百年已过,漆燕飞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冯玉林在城隍神像旁负手而立,笑声轻柔动听如同鬼魅。
他轻飘飘挥手,把孟千韵和另一纸人身上的焚炉禁制解开,意思是要试验就随你便吧。
孟千韵虽然被抓着,但连挣扎都忘了。
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冯玉林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
什么叫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怎么漆燕飞所作所为听起来像反派标配,那个无影宗掌门冯沐剑反而成了名门正统?
最关键的是,漆燕飞的神魂正好好待在自己体内,离魂飞魄散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们无影宗信息更新不够及时啊!
不过疑虑归疑虑,孟千韵心中的天平仍旧向漆燕飞倾斜。
先不论神谶碑文提到的“此世将乱,祸起无影”究竟是真是假,她当纸人的这些日子对无影宗的印象分已降为负数。
而那妖里妖气的冯玉林与古里古怪的城隍神像明显有交情,他的话不能全信。
漆燕飞不知为何在此刻保持了缄默,没有出声。
等城隍神像派人把孟千韵和另一个倒霉蛋纸人关进城隍庙地牢里时,漆燕飞才道:“我以为你会问我问题?”
孟千韵叹了口气,与他神识对话。
“其实比起你的来历和过往,我更想知道如何脱困。这该死的无影宗与我八字犯冲,跟他们沾上准没好事。”
“既然你从前号称纸衣仙尊,总该比我有办法吧?帮帮我呗。”
漆燕飞一愣,半晌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
“此地城隍与无影宗有联系,他供桌上除了香火,还有无影宗特制的纸张。我可以用那些纸再为你剪一具纸人躯体。”
修练之人只要神魂不灭,连身体都是外物。
孟千韵乐了,让漆燕飞顺便给他自己也剪一具供神魂附着。
但他却说不可。
恰如医者不自医,扎纸匠也不能给自己扎纸人,犯了忌讳迟早付出代价。
孟千韵在现代时,扎纸一行的古老规矩已沦为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并非强制遵守的铁律。
但在穿越后灵异神怪遍地走的世界,她决定听漆燕飞的。
“其实我对扎纸也略懂一点,你若愿意,我可以试试帮你扎个纸人。”孟千韵没把话说太满。
既然漆燕飞能被公认为纸衣仙尊,她虽自信却没自负到去跟他班门弄斧。
“……是么,如此甚好。”他语气微讶。
百年前,漆燕飞依稀记得自己也曾遇见过一个生而会扎纸的纸人。
但她的模样和姓名,早已随着无情岁月散落在时间长河里,只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供他独自思念咀嚼。
真奇怪,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纸人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呢?
漆燕飞苦思不得解。他想,若能恢复全部记忆,或许会有答案吧。
地牢无窗,昼夜不停燃烧的火把将四周照亮。
嘎吱一声,牢门处传来响动,在寂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显。
孟千韵抬眼望去,心想不会又是和自己一样被城隍神像抓住的倒霉蛋吧?
只见无影宗的冯玉林亲自拖曳着一个浑身染血、布满可怕伤痕的男子……也可能是男狐狸,把他关进了隔壁牢房。
许是感觉到身侧的牢房里有人,冯玉林临走前微微侧目瞥了孟千韵一眼。
发现是她这种只有“一点灵智”的低级纸人,冯玉林整整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千韵:“……”
被无视的感觉真令人着迷啊,该死的城隍神像怎么就不能跟冯玉林学学也无视她呢?
孟千韵默默吐槽完,隔着牢房栅栏观察那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非人类生物。
他有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一条棕红色的狐狸尾巴。
但因为受过虐待,那条本该美丽异常的尾巴上,毛发结了暗红干涸的血痂,模样十分狼狈。
“这是狐妖吗?”孟千韵问。
“是,也不是。他虽生而为妖却气息清正、没有一丝邪气,甚至比城隍神像更具神的灵性。”漆燕飞猜测,他可能是某位神官的神使。
神使?新的名词出现了。
孟千韵想,神使听上去像神官的心腹秘书和管家。
神使都成这奄奄一息的惨样了,神官的下场恐怕只会更糟吧。
隔壁牢房传来动静,狐狸神使突然趴在地上呛出一口血沫,孟千韵听见了像破风箱般含糊不清的气音。
她内心对城隍神使和无影宗抵触又厌恶。而对同样被抓的狐狸神使,难免有种同病相怜的关切。
“你还好吧?”孟千韵没忍住出声询问。反正地牢内部无人看管,不怕露馅。
狐狸神使受伤严重,连耳朵都难受得变成飞机耳贴伏在黑发上。
他抬眸望向孟千韵,半晌才露出一个凄惨无奈的笑。
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露出脖子,孟千韵才发现对方苍白脖颈上的喉结处,竟然被一只金色圆环贯穿进血肉里。
“锁喉箍,好下作的手段。”漆燕飞冷峻的语调在她神识中响起。
“怎么说,那锁喉箍有何特别之处?”孟千韵问。
“若只是为了限制他发声,喂点哑药即可。但锁喉箍这种外露的喉枷,带着明显的羞辱意味。”
“士可杀不可辱。修行之道讲究因果,无影宗多行不义迟早被反噬。”
漆燕飞为孟千韵解释完,便跟她商量要借她的纸人身体一用。
得到允许后,孟千韵感到一股浩瀚磅礴的灵魂之力,竟直接将狐狸神使的魂魄吸到了自己体内!
纸本无魂,请魂上身。
狐狸神使与孟千韵面面相觑,一人一狐两魂魄都十分讶异。
唯独飘在一旁的漆燕飞神情淡然,他对狐狸神使道:“此处是我用魂力临时打造的结界,锁喉箍纵然禁锢了你的喉舌,却无法限制灵魂交流。”
“说说你的遭遇,你是哪位神官的神使?可知城隍神像为何沾染了邪气?”
狐狸神使有幸得此剖白的机缘,激动得魂魄都开始微微颤抖。
“不知阁下是何方大能?”
“晚辈青荇,本是滇南深山里一只天生地养的野狐。在修练百年后,经关岭城隍爷点化方得人身,便留在他身边担任神使一职。”
孟千韵挑眉。
照这么说,关岭城隍应该对青荇有知遇之恩才对,又怎么会如此虐待羞辱他呢?
她问完,青荇的狐狸眼中骤然爆发出浓烈的仇恨与痛苦。
“呵,张广白那魔头以为占了城隍庙和神像就能李代桃僵当神官,可笑至极。”
青荇咒骂完,嘴角又咧出一个苦笑。
原来真正的城隍爷在几年前被张广白和冯玉林联手暗算,镇压在魔界入口抵御邪魔肆虐。
“身为他的神使我能感应到,城隍爷神力已经开始溃散、即将消逝在天地间……”
青荇饱含不甘又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双膝跪地对漆燕飞行了个大礼。
“求您帮帮城隍爷!当年邪魔张广白幻化为城隍模样,欺骗关岭百姓将贡品换成童男童女投入血祭阵法、助他功力大增。”
“城隍爷身担庇护关岭百姓之责,他为阻止惨剧蔓延独闯魔窟,却被张广白和冯玉林下了毒手。”
青荇以道心起誓,只要漆燕飞能帮关岭城隍脱离苦海,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回报他的恩情。
孟千韵也期待地看着齐燕飞。她虽非圣母,却也希望坏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更何况邪魔张广白把她抓进地牢,无影宗又奴役过自己。看到他们倒霉,孟千韵就开心了。
漆燕飞挥手掷出一道柔和又有力量的劲风,把长跪叩头的青荇托了起来。
“肝脑涂地就不必了。无影宗与魔界背地里肯定存在更深的联系,哪怕是为了阻止无影宗的阴谋,我也会竭尽全力。”他淡淡承诺。
可漆燕飞还有句残酷的话没告诉青荇。
神官一旦出现神力溃散的迹象,只能说明他连神魂都稳不住了。
关岭城隍最后的结局,恐怕不太乐观。
世事本无常,即使是漆燕飞也无可奈何。
他能做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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