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位置在老街区,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他们过去时只看见一楼坐了几桌散客。
陈牧则提前预约好了二楼的隔间,服务员确认后带他们上了楼。
八仙桌周边放了四只藤编椅,前后竖着屏风,外面一圈护栏,位置正对着一楼的大舞台。
“不错啊,很有民国的感觉。”逛完一圈,裴岳给出肯定的点评。
陈牧则帮她拉开藤椅:“裴女士眼光独到,这里确实是旧址,正儿八经的古董。”
说完,他绕去另一面又拉开一张,看向了商屿。
商屿正站在栏杆边上看楼底。
一楼散客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
角落里有位奶奶还穿着旗袍,姿态很美,她对面坐了个穿棉麻西装的爷爷,看起来相谈甚欢。
旁边一桌是两位爷爷,棋友,把桌上的茶壶茶盏放到一边,摆了棋盘在下象棋。
还有一桌是奶奶带着小孙女,小孙女穿着古装式的裙子,头上扎了两个丸子头,挂着小铃铛,一晃一响很是可爱。
以前他总是在忙,忙着学习,忙着打工赚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停下来,好好享受生活了。
“阿屿。”商屿回过神,听见陈牧则在喊他。
“嗯?”转头看过来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散,手里捏着一朵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花。
陈牧则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好半天才分给花一眼,扬起下巴示意他过来坐。
“哪来的花?”他问。
“花盆里捡的。”商屿顺手把花放到了桌上,垂眼看了一会,“这是什么花?”
他只是随口一问,原本也没指望得到答案,可很快,头顶传来陈牧则笃定的声音:“栀子。”
商屿恍然:“难怪那么香。”
陈牧则在旁边坐下,见他还盯着那朵花看,便问:“喜欢?”
“也没有。”商屿摇摇头。
“那为什么一直看?”
商屿又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见花是花,见人是人。
如果是以前,大概他会在睡前跟“阿则”说一句:我今天看到了一朵栀子花,很香,很白。
没什么意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单纯想告诉某个——某个AI。
他们俩说话时挨近了些,声音不是很大,裴岳拍完照片以后看过来,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咳咳——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你照片拍好了?”陈牧则不答反问。
“这不等你呢吗。”裴岳说。
陈牧则摊开手,裴岳高高兴兴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商屿抬起头围观,看见陈牧则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了裴岳,一边调整着相机参数,一边指导裴岳摆动作。
等点的吃食上齐,他换了个角度,把手机倒过来竖在桌面上,又给裴岳拍了一组。
最后拍完,陈牧则看着相册里多出来的几十张照片进行对比。
商屿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光影和角度都选得很好,有一部分甚至可以原片直出。
他刚准备夸一句,却见陈牧则选中了一大片,摁了删除。
商屿:“……?”
陈牧则明明没有抬头,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商屿的疑惑,解释道:“那些拍得不好。”
商屿:“……哦。”
其实他没看出来哪里不好。
手机还回去,裴岳开开心心发朋友圈。
陈牧则往藤椅后面靠了靠,手里把筷子当笔转。他往商屿这边看了一眼,神情有点劲劲儿的:“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商屿认可点头:“真的好看。”
陈牧则笑起来:“以后给你拍,你长得帅,肯定拍得更好看。”
商屿愣了愣,默默把头转回去,伸手摸点心。
点心没摸到,却被小蒸笼里残存的热气灼了下手指,他下意识缩手,碰了碰脸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怎么好像脸比手指还烫。
*
桌上的点心款式很多,裴岳每样都拿起一个尝了尝,吃一口点评一下,遇到好吃的还会疯狂给他们俩塞。
口感滑爽,甜而不腻,商屿没忍住又尝试了几个别的。
整张桌子离他最远的盘子里放了几块圆形的点心,像雪媚娘,商屿一路吃过去,筷子正要往那边伸,半路却被拦截了。
陈牧则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都放这么远了怎么还能拿到啊。”
他声音不大,商屿只听清了后半句。
他正准备问,又听陈牧则说:“那是菠萝软酪。”
商屿一瞬间把筷子缩了回去。
他菠萝过敏,沾一点就满身起疹子。
有一次他不小心用了张衡碰过菠萝酱的勺子,大半夜去医院挂急诊,折腾了一宿。
惨痛的经历让商屿有些草木皆兵,筷子都不敢动了,确定茶壶里是水才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他肩背夹紧了伏在桌上,眼睛朝前看着,瞳孔里被灯光映出一个极亮的光点来,像一颗星子。
他在看别的点心,判断自己能不能吃。
陈牧则被他那副模样逗笑了,实在没忍住抬起手,很轻地摸了把他的后脑勺。
察觉到发丝的动静,商屿歪了下头看向身边。被抓包的陈牧则脸不红心不跳,朝他笑了笑才收了手。
商屿后知后觉地错开视线,好像,耳根也开始烫了。
楼下的锣鼓声响了起来,是豫剧要开始了。商屿没过去凑热闹,而是安安静静坐着,时不时喝口水给自己散热。
倒是裴岳,一开始还说自己听不懂,后面直接搬着椅子坐到了栏杆边上,点心也顾不上吃了,专心致志地看。
陈牧则一会去给裴岳送点吃的喝的,一会又回来陪商屿。如此往返几趟,等他再坐回来时,却发现商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商屿的睡姿很乖,手脚都规规矩矩放着,整个人蜷在了椅子里,呼吸很轻。
陈牧则没忍住凑近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给他盖了件外套。
豫剧唱了两个小时,裴岳看得意犹未尽,她回过头正要喊陈牧则,却被陈牧则先一步预判了动作,竖了根手指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裴岳眨了眨眼,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了旁边,似笑非笑。
陈牧则似有所觉,也顺着她的目光回了头。
商屿看上去应该是刚醒,眼皮只抬起来一半,迷茫地看着周围。
陈牧则立即道:“结束了,回去吗?”
“结束了?”商屿的声音有点哑,他缓了缓再次开口,“不好意思,我早上起太早了,实在没忍住。”
“没事,你自己最重要。”陈牧则轻声宽慰,伸手握了握藤椅的扶手,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回去。
商屿坐直了醒醒神,点头:“回。”
*
裴岳住在青大的教职宿舍,跟学生宿舍一个东一个西。
陈牧则把车子停在了教职宿舍楼底,目送裴岳上了楼,才转头看着商屿问:“你们宿舍楼底有超市是吧?”
商屿点头。
陈牧则嗯了一声:“我陪你走一段。”
他这个由头找得很好,商屿拒绝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由着他随行。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陈牧则落后他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遇到黑暗的地方,身后就有一束手电光出现,替他照亮脚下的路。
这一路上谁都没开口聊天,只听着两串脚步声相合。一直等走到宿舍楼底,商屿速度慢了下来,上了两级台阶后停住,转回头看人。
陈牧则两只手插在裤口袋里,微微仰着头,在笑。
他问:“今天的点心,好吃吗?”
商屿把这当成是告别词的开场,点头说很好吃。
这边没什么灯光,看不清陈牧则的脸,只能听见他嗓音里的笑好像更明显了些。
“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商屿没立即回答。
不仅因为这个话题转得突兀,还因为,他很惊讶陈牧则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听出来那不是随口一问,是真的想要了解,甚至还想……参与进来。
商屿抿着唇没开口,明明知道周围可见度很低,但他还是躲着,不敢看陈牧则的眼。
隔了很久,有阵风吹起来,他才假装思索着说:“投简历,找工作吧。”
这话很笼统也很敷衍,几乎不能算作是一个回答,商屿做好了接受陈牧则的不满,却听见他笑了一声:“那你应该很好找工作吧。”
商屿愣了愣,也慢慢勾起嘴角,仿佛之前的尴尬并不存在,他们只是在闲聊。
“工作哪有好找的啊。”
陈牧则却道:“你不一样。”
商屿抬起眼来:“我有什么不一样?”
“听裴老师说的,你成绩很好。”
商屿不用猜都知道他是在胡说。
他是经管院的,不是音院也不是幼教的,裴老师怎么会知道他的成绩?
不过他没揭穿,只是顺着往下说:“成绩好不代表公司会认可,我跟他们没什么区别,起点是一样的。”
陈牧则嗯了一声,换了个站姿:“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很累了。”
商屿看了他几眼才点头:“好,我就回去了。”
陈牧则又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商屿猜到了他的意思,说了句晚安,转身往宿舍楼的光亮里走。
他走得很慢,几乎在陈牧则出声的一瞬间就回了头。
陈牧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下,又很快笑开,把后面的话说完:“这周末有没有时间?”
商屿算了算日期,点头说有。
“这周末有个音乐节,要不要一起去?”陈牧则顿了一下,“就上次在STOP酒吧,你见过的那个乐队,也有演出。他们手里有几张票。”
想起上次那个主唱独特的声线和陈牧则完美的和声,商屿有点心动。
他走近了两步问:“你也会上台吗?”
“我不上,”陈牧则说,“我不是乐队的,那天只是去帮人顶班。”
商屿:“哦这样。”
陈牧则打趣问他是不是失望了。
商屿大胆起来,借着黑暗明目张胆地盯着陈牧则看:“你那天的和声,很好听。”
陈牧则笑了:“这你都听出来了?”
商屿也跟着笑,心说那可是“阿则”的声音,他从不会认错。
过了一会儿,陈牧则才说:“如果你想看,那我当个特邀嘉宾也不是问题。”
商屿眼睛亮了亮,又听见他说:“不过这样,他们的票价属实是便宜了。”
商屿没忍住笑:“你出场费很高吗?”
“那当然。”应完这句,陈牧则忽然抬脚跨上那几级台阶,往他身边站了站。
商屿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陈牧则也没做什么,只是抬起手在他后脑上轻轻带了一下,声音落在他脸前不远。
“这次是真走了,晚安阿屿。”
等人走远,商屿的呼吸这才恢复过来。
他下意识摸了把胸口,明显感觉心跳比之前快了几分。
“……出息。”商屿暗骂了自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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