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江鹤亭声音发涩,死死盯着封念那张俊脸,后者只是浅笑,贴近他,抬手抚上江鹤亭浅色唇瓣。
墨色的眸子闪过笑意:“怎么了师尊,脸色差成这样?”
江鹤亭瞳孔颤了颤,拍开封念不老实的手,以剑柄抵开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手指不由自主捂住心口,果不其然感受到一阵不正常的跳动。几乎震得他心头发麻,头晕目眩。
怎么会……
封念将江鹤亭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唇角上挑。看一向从容不迫的人流露出些许慌乱的神情,就足够令他心情大好,尤其是眼前的人还是江鹤亭。
“师尊莫不是对我——”
江鹤亭蓦地拔剑,霜星剑光凛凛:“你给我下毒?”
“也有些心动……了?”
封念上挑的嘴角随之一僵。
江鹤亭置之不理,剑身映出封念诡异到近乎扭曲的表情,冷声问:“解药呢?”
“……”
封念的笑容消失了。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像流华峰下季的灵石预算、张裁柳的剑法成绩、曲行霜的语速和占青的忠心一样令人沉默。
封念盯着眼前森寒剑尖,学着江鹤亭的样子阴阳怪气:“我给你下毒?”
巷道光线暗淡,封念眼底却跃动着一团火焰,亮的惊人:“我怎么舍得给你下毒,要下也要给你下蛊,就下苗岚容家千金难买的两相欢,让你对我情根深种这辈子唯我不可,再也不能丢下我。”
封念强忍着心头一股火气,气江鹤亭迟钝的像块木头,也气他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
一口气说完,封念往前走了一步,胸口已然抵上霜星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江鹤亭:“师尊,我的心意,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封念等了许久,江鹤亭终于动了。
他收起剑,一言不发地离开小巷。
“站住,江鹤亭!”封念盯着江鹤亭的背影,见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迅速抬步跟上去,和他并排走,“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二人出了小巷,曲水城入夜依旧人来人往,街边灯海连成片,亮如白昼。
柔和灯火映亮江鹤亭略带疑惑的面孔,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边紧随不舍的封念:“我想说什么?确实有些事需要和你讲清楚。”
封念心中陡然一沉,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第一个问题,”江鹤亭施了个屏蔽法术,确保不会被旁人听到。缓声开口,“你潜伏在魔域这么多年,是掌门真人让你去做的?”
封念忽的一滞。
“……师尊是如何得知…”话刚说出口,他就瞥见江鹤亭一脸果真如此的神情。
不愧是江鹤亭,这个时候还想着套他的话。
封念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像受了戏弄的小狗一样,声音闷闷的:“瑾光四十年,太黎山那件事后陆忘林的法器不知所踪,仙门、世家、魔域各方势力都在明里暗里的寻找,当时我一心想为师尊报仇,才向掌门师伯请示入魔域。”
琅花匣等邪物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是隐患,玄清门自然也暗自寻过多回,直到封念站出来,慕非月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魔域之中,不仅有仙门无法得知的消息,还有可以肆无忌惮搜寻邪物的理由。
于是,“年枫”就有了“封念”这个身份。
江鹤亭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一瞬间,封念无端有些忐忑。所以江鹤亭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不成慕非月已经和江鹤亭有了联系?
想到来接江鹤亭的师兄师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像是看出封念在想什么,江鹤亭开口道:“不是掌门告知我的。只是当初你在诛邪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掌门师兄绝不可能坐视不理,除非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居然只有因为这个就推算出来了?封念低头笑了笑,褪去所有“引祟”的伪装后居然有几分少年人的真挚:“师尊真厉害。”
江鹤亭没接话,只是问:“第二个问题,琅花匣如今在何处?”
妄境的最后并没有出现琅花匣的下落,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还留在施家。只不过将近百年过去,再想找到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在逦兰关。”封念轻声说道,灯火落在他眼睫,显出一些柔和之气。
江鹤亭手指微动,这倒是真没想到。
封念以为他在担心琅花匣的下落,继续道:“掌门那边已经收到消息,已经派人前去了。”
“为何会在那里?”江鹤亭疑惑不解。
逦兰关远在千里之外,远不如放在身边安稳,施瑶不可能不知道。
封念垂下眼,低声笑了笑。
封行砚战死逦兰关后,是施瑶亲手收的尸,她竭力护住了封行砚的几缕魂魄,因为战死边关,魂魄也就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而琅花匣拘禁神魂,反倒可作温养魂魄之物,施瑶离开兰台后便前去逦兰关,想来这用法也是上官清也告诉她的。
“我猜,施璇的神魂也被她养起来了,只是三魂七魄早就被侵蚀了大半,再怎么去温养照顾也无济于事,不过聊作安慰罢了。”
封行砚和施瑶的死,或多或少都与施瑶有关,她携施璇的神魂远赴逦兰关,面对这两个因自己而死的人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面对封行砚的尸体时哭得肝肠寸断,耗费灵力探寻施璇仅剩的魂魄,又为何动手时毫不犹豫。
江鹤亭默然片刻:“……你在妄境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你和施瑶一样?”
封念张嘴说了什么,暗色天幕下,骤然绽开的烟火发出巨大声响,掩住了他前半段话语。
封念意识到什么,止住话,专心致志地垂眸看着江鹤亭。
他神色平静,似一汪清水,淌过数十年的血泪依旧清澈。一颗赤子丹心,总让封念想起映雪峰山的榴花。
五月之时,榴花初绽,花开若燃。
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最后居然燃尽灵力也要杀掉陆忘林。
江鹤亭迎上这人的目光,听清了他后半句话,封念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因为封念本身就是这种人,他自然知道施瑶的想法。
施瑶她或许真心实意喜欢过封行砚,但这份爱意不足以让她放过封行砚。
她想光明正大地回施家,想要本属于她的资源、待遇,以为七十二世家之首——施家家主的位置。
再简单不过的想法了,封念想。
若他身在施瑶的处境,他必然会动手扫清所有可能阻拦他的障碍。
封念于长余皇城大街策马时,他只想着闯入占星阁先杀谢方漓,再去杀仪妃。赴死的心火灼烧着此前十多年傀儡般的人生。
路上会见到什么人,他从来没有想过。
封念只觉得那时的江鹤亭和国师谢方漓一样,瞧上去仙风道骨,双手未必一尘不染。
少年人追逐而过的喧闹声打断封念的追忆,江鹤亭侧身往一边避了避,几个少年一阵风似地从二人身边打闹着经过。
封念很有眼力见的扶了扶江鹤亭,收到了后者疑惑的眼神。
“师尊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弟子……我一定知无不言。”
烟花窜上云霄,映在江鹤亭的眼底。
他迟疑片刻,缓声开口:“……我不太懂。”
封念没反应过来:“什么?”
“心意是,你喜欢我?”
这话一出口,封念只觉周围空气都停滞了,怎么话题突然又绕回来了?!
只是一刹那,灯火、烟花、人海,万物都迅速拉远,夜风拔弄着他一缕鬓发,他恍然听见擂鼓喧天,声声震耳。
原来是心跳声,因江鹤亭这句话而跳动的如此清晰。
耳根处已经开始发烫了……
然而封念面上却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还扯出一个一贯轻挑的笑:“不然还能是什么,师尊不会现在才看出来吧?那可真是太伤徒儿的心了,说了半天没想到——”
“我亦是。”
他没听错吧。
周遭事物又迅速涌动,一串绮丽的烟花炸上脑海,连不远处打闹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封念微微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江鹤亭神色认真:“从前承月同我说过,若是遇上心悦之人,便自会明白。”
他半垂下眸,灯火倾落在他身侧,为江鹤亭染上一层浅光。
爱意啊,真的是很奇怪的存在。
停顿片刻,江鹤亭还是说出口:“若是方才心悸的感觉不是你趁机下毒,便只有我也心悦你这一种可能了。”
一种荒谬之感油然而生,封念好气又好笑,别开脸不去看他,下一刻又转回来,惹得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至少在那一瞬间,封念真的很想印上江鹤亭的唇,恶狠狠地问一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江鹤亭本人却没有这个觉悟,他干脱利落地提上剑,临行交待似的:“好,既然一切清楚了,我便先回玄清门,告辞。”
还沉浸在江鹤亭告白中的封念动作一顿:“?!”
不是,这又是什么路数?
刚确定完心意的爱侣会生疏到这个地步?
眼见江鹤亭居然真打算转身就走,封念上手扯住他的袖口,语速都不免快了几分:“江鹤亭!”
江鹤亭依言停下,见封念欲言又止的模样,若有所思:“你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要一起!不对,回去什么回去,重点是这个吗?!
江鹤亭又慢吞吞道:“……我需要先回师门一趟,结契大典要同师兄商量一下如何布局;刚才配合你一声不吭地跑了,还要向洛师兄赔罪,我也好问问大典订在什么日子合适……”
“颜师姐那里的花草多,可以向她借点到映雪峰作装点;还有云师妹,当初你在诛邪之岭得罪她的事我会去向她道歉,她应该不会计较……”
封念讶然,这似乎是江鹤亭第一次絮絮叨叨的讲这么多,全都是有关他们的事情。
重未有过的体验,封念只觉得耳垂滚烫,连带着心底深处也雀跃起来。
注意到封念灼热的目光,江鹤亭忽的问:“可有什么不周到?”
一个合格的道侣需要注意对方的感受,这是张承月许多年前朝他支的招,方才想起来,江鹤亭才发现自己喋喋不休讲了半天,还没问过封念的意思。
他不免有些懊恼,失策了,抬头只见封念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江鹤亭正要换个说法再询问一番,就被一股大力揽了过去。
江鹤亭跌进封念怀中,温热的体温瞬间盈满胸膛。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封念想,不谙情事的仙尊朝他而来,只为他一人,本就是得天眷顾。
万里明月,无边烟火,在此刻落在二人身上,一如百年前两人一起度过的长生节。
正文完。
手动完结撒花~
接下来会有番外不定时掉落。
谢谢各位一路支持我这个新人,感谢大家对我这么包容,中途断更次数多到我都不好意思了,如果有机会期待我们下一部作品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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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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