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珏在睡前服用了张医师给他调理的汤剂，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中那股隐约的燥热立竿见影地消失了，但黏腻感仍然如影随形。
他沐浴过后走出门，看到角落里蹲着的人影，怀里抱着装蛋的背包，脑袋一垂一垂的，像是快睡着了。
他咳嗽一声，那道影子立马站起来，背好包，凑近到他五步开外，跟他打招呼，“仙尊，早上好！”
他略微点了下头，打量着常有鱼，现在清晨的温度不算太热，她的脸上却浮现了一层红晕。
生病了？因为受不住神都的威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这个女人生病关他什么事，只要她照顾好龙蛋，为她曾经的荒唐行为买单就行了。
“今天继续随我去神都。”他说。
常有鱼立即点了点头。
苍珏没想到她真同意。
他到底不是想搞死她，想了想说：“如果不舒服了，可以不去。”
他又补充道，“我不会扣你灵石。”
“那给的呢？”常有鱼问。
“当然不会白给你。”他瞥了一眼她的模样，转身化成白龙，钻进了云中。
常有鱼确实有点不舒服，她晚上都没怎么睡着，一直盯着房梁转圈圈，直到在仙尊屋外候着的时候才稍微眯了一会。
她现在头晕眼花的，恐怕是发烧了。
可他爹的腿哪里等得了，再过阵子恐怕全都烂没了。
她咬了咬牙，坚持要跟随孙正德他们去神都。
两人拗不过她，只能让她上剑。
常有鱼到了神都感觉更难受了，不仅头晕还隐约泛恶心，手脚发冷，连喝了三碗热茶都没有好转。
孙正德看她的模样，让孙亦寒先送她回去，常有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扒着桌子，一步也不肯走。
“为了几块灵石至于吗？”孙亦寒问。
常有鱼重重点了下头，顿时晕得不行，还是认真地说：“至于呀，我晚一天，我爹的腿就多一天危险。”
这是她答应了原身的事情，她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
做人要信守承诺。
没遇到仙人前，治腿没有希望，她只能多搞点张县令的钱补贴家用。现在有仙丹可以治，她当然要争取最快的速度搞到灵石。
孙亦寒的手摸向储物袋，不过几块灵石，实在微不足道，还不如直接给她了。
他爹看出来他的意图，悄悄对他摇了摇头，用神识同他对话。
“没有仙尊的命令，我们不要多事。你难道想被责罚吗？”
“不想。”
“那就对了，常姑娘不是普通凡人，她在凡界的父母算不上她真正的亲人，没必要给他们耗费灵石。”孙正德说，“常姑娘过去对不起少主，现在少主就是想出口恶气，等他气顺了就好，我们不要干涉。”
况且常有鱼病了，搞不好他家小主人就心疼了，两人和好了。
现在他跟仙尊说什么仙尊都听不进去。
孙亦寒松开手中的袋子，“我明白了。”
仙尊还是同昨天的行程一样，只是没有去药铺，从神殿出来后就直接回去了。
他看见常有鱼的时候还有些吃惊，“你为什么没回去？”
“我在等您啊。”常有鱼说。
“为了颗灵石，你也真够拼命的。”苍珏提起嘴角，满脸嘲讽。
常有鱼疑惑，“一颗灵石是十两银子，够我们全家吃大半年的，我为什么不能拼命？”
苍珏怔了怔，甩下一句，“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
腾空而起。
常有鱼看着他陷入云中的身影，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到不了他说的程度吧。
孙正德在后面安慰常有鱼，“其实仙尊也是关心你。”
常有鱼更不明白了，还有这样冷冰冰的关心吗？仙尊真是够奇怪的。
回到崇周山后，刚到午时，比昨天要早一些。
仙尊已经辟谷，不需要吃饭，他沐浴过后会午休一会儿。
苍珏进屋前看了常有鱼一眼，“我小憩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守着。”
常有鱼忙不迭点头，高高兴兴地背着蛋去了大亭峰的膳房。
她前两天都来过这里的后厨，每次都错过饭点，没吃上口热乎的，今天终于能在正常的时间吃饭了。
这时候膳房里已经有不少侍从侍女在吃饭，常有鱼都不认识，找厨娘打了饭后自己津津有味吃起来。
拍黄瓜、红烧茄子、尖椒肉丝这些都是她从前吃不到的菜。
常有鱼吃得非常专注，因此也没注意到自己进来后变得微妙的氛围。
原本安静的膳房中传来了低语，“这就是那个被孙老破格带进来的？”
“可不么，龙蛋喜欢她，现在天天跟在仙尊身边。”
“怕是要野鸡变凤凰喽。”
“我看难。”那人提高了音量，“咱们仙尊可是尊贵的龙族，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这样又黑又丑的凡人村姑。”
因他这句话，不同方向都传来了嬉笑声。
常有鱼吃完最后一粒米，停下筷子，看向刚才出声的那人，“你是在说我吗？”
那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反问，但他也不怕这个没权没势没灵力的下人，毫无愧色地承认，“对，就是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就你这样也配肖想仙尊？”
“我没有不高兴呀。”常有鱼眨了眨眼说，“我只负责看龙蛋，从没想过这些，你却句句不离仙尊，肖想仙尊的该不会是你吧。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和仙尊说说。”
“你……”那人脸色阴沉，“别以为你现在能在仙尊左右就有嚣张的资本，我等着你被仙尊嫌恶的那天。”
常有鱼坚持问道：“你的名字。”
那人抖了抖嘴皮子，终究一副便秘的表情，扒拉着自己的碗，不再说话。
“胆小鬼。”常有鱼背着包转身就走。
“你说谁胆小鬼呢？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那人一下子火了，拳风忽然而至。
膳房里的人都静悄悄的看着他们，却无人出声阻拦。
常有鱼回头，俨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张华庄！”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不算大的手，沉稳有力的拦住了他来势汹汹的拳头，稍一用力便将他弹飞。
常有鱼看过去，是个和她穿着相同米色衣服的少女。
少女皮肤白皙，神色清冷，回过头的时候，原本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轻声问她：“小鱼，你没事吧？”
常有鱼呆呆的摇了摇头，
张华庄摔到地上，后背极痛，但自知打不过她，面子上彻底挂不住，收回被挡住的拳头，冷笑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下等人维护下等人。”
常有鱼动了动眼珠子，认真看了这人的面貌特征，由于过于普通，她多记了几遍。
正好花钱买来的毒药还没用，搁着也是浪费，不如用在他身上吧。
“整天都是你那套身份论，看得出来除了出身，你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少女毫不客气的回击，之后不再理会那人的叫嚣，拉着常有鱼走出膳房，“我叫柳白英，就住在大亭峰后山，以后那人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打他。”
常有鱼点点头，“谢谢你。”
她在两人拉着手的瞬间看到了柳白英脑海中的画面，是个又瘦又黑的小女孩，和她的长相有点像，或许是她的妹妹。
“你和我妹妹很像。”不用她问，柳白英自己告诉了她答案，“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帮你。”
常有鱼笑了笑，她的能力很多时候可以大致判断一个人的品性，能够在他们脑海中看到家人的，大部分都是好人。
两人没说几句，孙亦寒就过来找她，告诉她仙尊醒了，现在需要她过去。
常有鱼回到主峰，候在仙尊寝殿外的院子中。
午后阳光充足，再加上这里距离太阳近，日照更加灼人。
常有鱼躲在树荫下仍然觉得格外热。她站了好一会，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难受了。
她问了孙亦寒有没有药丸可以吃，但很可惜，仙人都没有头痛脑热的情况，根本没有治疗的丹药。
苍珏在大殿内议事的时候，几次发现常有鱼身体倾斜，以为她要摔倒，但每次她都跟不倒翁似的重新站的笔直。
她要是敢摔倒，他就扣她一块灵石。
苍珏这么想着，瞥向常有鱼的次数不自觉地变多了。
“最近听说喜东县有妖物出没的迹象，那地方有通往仙界的通道，我提议……”
“常有鱼，难受就回去。”苍珏突然出声。
“啊？”常有鱼猛的站直，“我没事的仙尊！”
苍珏眯了眯眼睛，不再理会她，对着刚才说话那人道：“喻川，继续说。”
常有鱼顺着苍珏的目光看过去，她其实没怎么关注过前来议事的人，毕竟长得都没有仙尊好看，不过她这两天对这些人勉强有个印象，这人似乎是管理仙界某片区域的。
“我提议由我带五人前去喜东县除妖，以免妖物进入仙界。”喻川说。
“我并没有收到喜东县关于妖物的报告。”苍珏抬起眼皮，金色眼眸反射出锐利的光，“我会派人打探虚实，再做决定。”
喻川一脸失望地退后几步。
议事结束，苍珏放常有鱼去膳房吃饭。常有鱼先领了自己今天的灵石，才去了膳房。
只不过这顿她有点吃不下，直接打了饭带回了小玉峰。
站了一下午，头好像更晕了，常有鱼扒拉了两口，觉得坐立难安，正准备躺下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背包里的蛋忽然散发出柔和的蓝光，而且越来越亮。
难受被好奇压下去了不少，常有鱼把蛋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不止会发光，这颗蛋在手中的温度还比平时凉了一些，正好给她高热的手心带来了凉意。
常有鱼抱住龙蛋，用额头贴着它，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她抱了好一会，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贴着龙蛋，忽然觉得不对劲，龙蛋怎么忽然凉了？
她记得人没了才会凉的。
难道这颗蛋出问题了？！
她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赶着夜路跑回了主峰，期间因为着急被树枝磕绊了好几下，差点摔倒，都是顾忌着蛋才稳住了身体。
赶到主峰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中天。
常有鱼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连气都没捯匀，就看见孙亦寒从树上跳下来。
他基本上彻夜值守在仙尊屋外。
“这么晚过来什么事？”
“是……龙蛋的问题。”常有鱼喘着粗气，“它突然变凉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龙蛋关系重大，孙亦寒也不敢马虎，进去向仙尊禀报。
不一会仙尊披着外衣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泛着华光的浅紫色外袍，内里是一件白色单衣，领口松散，长发微卷，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漂亮。
常有鱼将龙蛋举起来，“仙尊，你快看看龙蛋怎么回事。”
这时候难受的感觉忽然上涌，常有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猛的上前两步，想要把龙蛋放进苍珏的怀里，“仙尊，你快些我有点难受……”
苍珏看了眼孙亦寒，他已经在自己出来的时候隐蔽回树上。
很好，他会记他一笔。
他只得凑近一步，伸手去接龙蛋，小心翼翼地避开常有鱼手的位置，不与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刚碰到龙蛋，常有鱼终于是忍不住，“呕。”
苍珏：“！”
他为了不让蛋掉在地上，闪避晚了一步，衣摆还是被波及到。
他看着自己被溅上秽物的衣服，声音失去了平时平稳，微微颤抖，蕴含着极大的怒气，“常有鱼，你是故意的？！”
“对不起仙尊。”常有鱼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我给您洗。”
苍珏把外袍脱掉，直接扔进她怀里，“一天之内，清理回原样，不然我把你所有灵石都扣光！”
小鱼：呜呜蛋好人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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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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