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昀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目光空洞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
进入幻境了吗？
他四下打量，是一间空旷清冷的宫殿，两排立着的九枝灯点着明烛，看清殿内全貌后，他僵硬了一瞬，愣了好长时间，才迟疑的下床站起。
黑红衣袍拖在地上，他摸着心脏低头看去，那里没有动静。
燕昀迷茫然抬头，形孤影寡的穿过宫殿，来到外面，看着微亮天光，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晚夜的凉风已经隐秘了。
不只有大殿是空旷的，整个仙台山都处在晚夏的空寂中。
他站了许久，久到忘了自己是谁。
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燕昀，还是屠戮人间的恶鬼燕帝君？
不知道，但心脏告诉他，他是燕帝君。
他就说好端端的怎么重生了呢，他这死了还能活着的身体，怎么可能被谢望秋刺一下就翻不了身。原来是睡太死，做了个愚蠢的梦。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得不到的才更想要，所以才在梦里巴巴的粘着谢望秋。
他木木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醒了。
燕昀眼神阴霾重重，一脸不爽，浑身气压低的吓人，得亏小宫娥不在身边，不然他真想捏死几个解解气。
但也没完全清醒，他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对了，昨夜被谢望秋刺穿心脏，这算是谢望秋第二次背刺他，这个人屠杀燕国，如今不顾同门之情，还要杀他。燕昀只觉得心累，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谢望秋相处，恨他，恨不满，爱他，爱不敢。只是想给他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却发现不仅没有一个位置合适，谢望秋也不想要他给的位置。
算了，不管他了，把他扔到极乐城自生自灭吧。
燕昀漫步到清荷小院，闪身进了屋内。
这会儿天将亮，谢望秋还在睡梦中，衣裳整齐的穿在身上。
燕昀哼笑了一下，也不知是笑谢望秋的疑心病重，还是自己那琢磨不透的心思。
只是一丁点的动静，谢望秋便从床上惊坐起，他似乎还没从梦中完全醒来，呆呆的望着望着燕昀，但视线视乎不在他身上，只是望着他这个方向，目光没有聚焦。
床上还有血迹，在谢望秋略显凌乱的衬托下，那红色多了几份暧昧不清。
燕昀盯这那抹红看了一会，上前靠近。
谢望秋彻底醒了，眼神瞬间清明。被废了修为后他身体一直不好，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神色警惕，“你来做什么？”
燕昀想到了梦里那个师兄，带着戏谑的心思，说：“思美人成疾，本君来看两眼。”
燕昀逐渐靠近，直到完全贴在床边，俯视时瞥见谢望秋手指微动，嗤笑道：“还想用你那白丝刺穿本君吗？”
谢望秋不语，在燕昀弯腰俯身时，反而手指蜷曲，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身子还是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不杀了吗？”燕洵目光落在谢望秋修长好看的手上，引诱他：“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下次了。”
谢望秋低头躲过燕洵炽热的鼻息，喃喃道：“已经错过了。”
燕昀沉默的注视他，没说什么，而后两只手分别穿过谢望秋的腰背和膝弯，将人轻松抱起一步步走出清荷小院。
他一路上没有再说话，谢望秋只在一开始问了句“要去哪儿”，见燕昀根本不搭理他后，也默契的沉默着。
两人很难得这么心平气和的待在一起，除了燕昀脸色依旧很臭。
不是燕昀不想说话，而是他在思考。
他在想那个真实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的梦，仿佛前一刻他还在邀请师兄观看自己比赛，笑着递出香囊，说要保他平，下一瞬梦就醒了，他甚至现在还能感受到梦的余温。
美梦太过短暂，反而让他记的更加清晰。
可能是受到了梦的影响，燕昀并没有很急迫的要把谢望秋送入极乐城。极乐城距离仙台山并不近，就算御剑也要三日功夫。虽然他燕帝君早就能做到跨步闪身一步到位，但他这次没那么着急。
他召唤来座驾麒麟车，将谢望秋抱在怀中，让麒麟车慢慢飞过去。
麒麟车是燕昀在研究禁术时偶然间发现的，需要到地界魔都抓九只上古纯血麒麟兽拉车，车身需要到天界取神农木打造，麒麟车可上天入地，日行十万里，如君临天下，所过之处，万物臣服。
当时燕昀只学会了三个禁术，正处在埋头苦学，不见日月的程度，目标就是称霸天下，所以当他看到“君临天下”四个字后，顿时来了兴致，野心勃勃，学习禁术的同时开始造车。如今他做到了称霸天下，除了吻颈，麒麟车是第二个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
车内四面似镂空门窗，落有层层纱帘，外人看不清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他们一路不语，看着下面山海穿过，世事变幻。
麒麟车的速度非常快，正常情况下两个时辰就能到极乐城，但燕昀这次没给那么多灵力，速度要慢一点，他们用了半天时间才进入蜀国境内。
西境蜀国。
即便是白日，天色昏沉到让人以为要下雨。
一路从晴天万里到**欲落，谢望秋没了修为，依旧能感觉到这地方的不对劲。
城墙高耸，麒麟车直接越过城门，从高处飞入城中。
城中大道，庞大的阴影遮住了本就不多的天光，人们纷纷抬头仰望，只见九只獠牙麒麟摔着尖钩长尾巴，拉着一架四方木车，从头顶无声穿过。
“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
“马车怎么能在天上？”
“什么马车，那是麒麟车！只有神与魔才可以拥有的坐骑！”
“那这坐的是什么绝世人物？”
“你们是新来的吧？来的是燕帝君！这里谁不知麒麟车是燕帝君的坐骑！”
“燕帝君来啦！燕帝君大驾光临啦！”
万众欢呼，城中声潮汹涌，本就不平静的城池瞬间沸腾起来。
燕昀看着下面的狂欢，轻笑说：“师兄，你看，他们在为你送行。”
谢望秋垂着眼眸，只看到了满城小鬼，他不知道燕昀要干什么，还是问了那句话：“来这里做什么？”
燕昀手指卷着谢望秋的长发，缱绻又温柔，但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冰冷，瞳仁中的异红如鬼如魅，他玩够了头发，挑起谢望秋的下巴，把他的视线从下面的拉到自己身上，倾身覆上唇。
谢望秋本就是坐在燕昀怀里的，半禁锢状态让他没有借力点，只能抬手抵住燕昀的肩膀。虽然他还是皱着眉，有些抵抗，但对比之前几天，态度简直好太多了。
燕昀略感意外，比意外更盛的是唇舌间的柔软，他吻的深而密，身处高处，他却也像下面的人群一样，陷入了忘我中。直到谢望秋喘不上气，开始挣扎捶打，他才放过他。
燕昀舔唇笑看谢望秋，然后将人横抱起身，缓缓走出了车门，高高站在车上，俯视众生。
下面的人只能遥遥瞧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怀中抱着月白。
“谢望秋，今日你很乖，但本君心里有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那根刺是你扎的，再乖也拔不出来。”燕昀说这话时没看谢望秋。
真奇怪，谢望秋明明见到燕昀笑了，只是笑的太短暂，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冷漠。
谢望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怎么也找不到任何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影子，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燕昀缓缓道：“这里是极乐城，满城恶徒，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是本君专门为这些人建立的城池。”
说着，他低头看着谢望秋，“本君舍不得杀你，别人可不一定。你最好死这里，但若你能耐通天，或者从这里出去了，只要别被本君看到，说不定你能苟度余生。”
“你……”
谢望秋话还没说完，只觉身体忽然一轻。
燕昀放手了，没有一丝留恋。
谢望秋顿时瞪大眼睛，想要伸手拉住快速远去的身影。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拖着，但身体还是在快速下坠。耳边的声潮将他淹没，无数只恶鬼的手接住了他，他被燕昀亲手推向了地狱。
燕昀俯视那个落入黑色中的白，犹如滴入墨水中的乳，很快就被淹没，握拳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刺穿。
一切都结束了。
……
……
……
等等！
刚要掉头走的燕昀顿时怔在原地，几乎石化，他惊诧的将视线定格在一众人群中的某张脸上，那个人在看他。所有人都在看他，燕昀知道，但是当谢望秋坠落时，几乎吸引了全部目光，那个人还在直勾勾的望着他。燕帝君理所当然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不该有那个人的。
那个只存在于梦中，当他说他拿第一时，嘲讽他的顾门弟子。
燕昀天灵盖仿佛被雷击一般，卡顿了许久才意识回笼，而后提心吊胆的四下寻找，细看之下，他绝望的发现，全城中各处散落着穿着作训服的参赛弟子。
他僵硬的站在车上，久久不敢有任何动静。
这里是……幻境？？！
睥睨天下的燕帝君被雷击焦，他转动眼珠，一卡一卡的转向更高的高空，云雾散去，看到天眼的那一刻，提着的心终于被判了死刑。
长久的呆滞过后，五感潮水般回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什么他始终有种熟悉感，他从进入幻境开始，就又走了一遍重生前一天的内容。只是他受到九阶阵法的影响，没意识到自己正经历记忆回溯。
……这阵法，有问题。
他非常肯定，前世没有这个情况。
除了幻境，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他如今是燕帝君的身体与外貌，而其他参赛的弟子皆是进来时的模样，为什么他会回到燕帝君的样子？
好了，先别想这个事了。
现在更致命的是……
燕昀呼吸轻且乱，站在车上，袖中的手捏着拳，隐蔽着细密的颤抖，然后悄无声息的转身，背对天眼，绝望闭眼。
欧吼，掉马甲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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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夺仙大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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