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病，还是得治。
南城第七医院难得大开院门。
相较于平常严格控制开关的小门，今日可算是热闹非凡。
除了节目组摄影团队取材，一同前来的还有金影的一众亲朋好友。
金影所在的病房在十三楼，1313号房间。
单人病房围满了人，何曜青和叶荀到的时候，郑言和汪莉还没到。
商务车是比跑车慢了不少。
金影对自己够狠，手腕上的伤口七八公分，纱布上满是鲜血。
叶荀看他一眼，拉着何曜青缓缓退开。
金影面前一位中年妇女身穿黄色汗衫，脚踩红色拖鞋。此刻正对着金影骂骂咧咧，咒骂声混着口水声四处飞溅，她周边拉劝的人脸上都是，也顾不得，只能匆匆用袖摆遮掩。
她有着说不完的话，怒气随着声音越来越高。
“你竟然要去死？为了汪莉要去死？”
“我养你这么大，就让你去死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
女人说着，还不忘将手上的包往金影身上砸。
无视金影苍白的脸庞，她站在人群之中，只觉得丢人。
“好了好了，孩子都这样了，你积点德……”不知是谁拉开她，隔开了她和金影的距离。
“什么积德？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打死他怎么了？”女人作势还想往前挤，被一众亲戚朋友拉开。
“别丢人了，小影也没错。”
门口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位约莫着九十的长者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站着满脸泪水的汪莉。
她紧紧盯着病床上的金影，却不敢走过去。
隔着人，她全身都在发抖。
金影向她伸出手，许是太用力，纱布上的血色更深了些。
金影的母亲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越过劝她的一众亲戚朋友，一脚踢在了汪莉腿上。
汪莉没有防备，直接跌跪在地上。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对汪莉动手，几乎都愣在了原地。
还是金影反应快，扑过来要拉汪莉，扯掉了吊瓶，血倒流在吊水的滴管中。
触目惊心。
“扫把星，这样你满意了吧？”金影的母亲还在不依不饶，一点不顾儿子的伤势，只一个劲地跳起来要去打汪莉。
她的脸上也有泪水，红着的双眼里写着不甘。
场面一度混乱。
许久，那年纪很大的老者将拐棍往她前面一砸，吼道：“我看你是疯了。”
老者是金凤村金家族长，本来已经配合拆迁工作搬出金凤村了。
如今，又被一众亲戚朋友请回来，来处理金影家的事情。
村里人重视家族，很多事情也都找族长商量。
未拆迁前，谁家办个红白喜事又或者是修房办事都要到族长家去商量。
如今虽然拆迁了，大家都搬进城里，相隔甚远，但对族长的话还是有所忌惮。
果然，随着族长一声吼，金影的母亲安静了下来。
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汪莉一眼。
“我说金影他妈，当初要娶这媳妇，是你在宗族里三请四邀，要大伙儿给你办这个喜事，是你满意地来的。如今又是闹哪出？”老者叹了口气，一把年纪还来管这闲事，也是很无奈。
“还不是你不清不楚的，你要早说确定要拆了，我能这么着急着办？”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金影的母亲又来劲了，她埋怨道：“要我知道要拆迁，我能让她这个有病的进我们家门？”
“你……”老者也没想到她还能怪上自己，“你你你”半天才说出后半句，“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我是知道，但那时我儿那样的条件能去哪里找？现在我们有房有钱了，我要找个身体好的有什么不对？”金影的母亲越说越气，碍于一众亲戚朋友都在，又赶忙说道，“我也是为了金影好，你儿媳妇不能生你不急？”
“有病就去看，不是你这么磋磨的。”老者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记得你那老二怎么没了的吗？”
“什么老二？”
众人纷纷看向老者，金家就金影和他弟弟金峰两兄弟，从没听说过什么老二。
“当年你嫁到金家，备受你婆婆折磨。金老爹外出打工，你带着五岁的老大每天四五点就上山挖草药，摔在山上，还是金影这孩子从山上跑到两公里外的外婆家叫人来救你。他那时才五岁，一路问着路跑到外婆家才把你救回来，也保住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那时怎么说来着？”
老者看向金影母亲，又说道：“你说金家二老不是个人，但这孩子会疼人，你也算是不白受罪。”
“你是救回来了，但金影摔坏了头，等发现送到医院已经发烧到四十度，能救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你那时肚子里还怀着老二，又一个人上山采药，换钱去给金影治病。结果路上流产，两只水桶鞋里装满了血，你婆婆眼看着你倒在门口不叫人救。还是金影醒来找不到你，去叫了他舅舅才将你救回来。”
“他救了你两次，别人问他怎么知道妈妈出事？他说梦到你全身是血，就连摔倒的地点都说了出来。”
老者说着，像是想起了往事，眼眶红了起来。
他也算是看着金影一家一路过来，那些日子如今还历历在目。
金影的父亲不得父母喜欢，更何况这个外来的媳妇。
那时候，金影的母亲过的日子简直可以称是可怕。但那时，她不似这般不讲道理，反而很乐观也很朴实，对待孩子也好。
“你现在看不起金影不就是他读书不好吗？可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脑子就比别人笨，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怎么就没金峰读书好？还不是小时候为救你摔坏了脑子……”
“啊……”
老者一语定音，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影的母亲尖叫着打断。
金影不知不觉地揉了一下头，老者说的这些他都没记忆。
自他有记忆起，他的母亲对他就已经不好了。
永远在嫌弃他。
不是说他成绩太差，就是说他木讷不懂社交，不如别家的孩子嘴甜。
但他不认为自己脑子是被摔坏了，看着自己母亲趴在地上又哭又叫，他也于心不忍，强撑着想去拉她起来。
围着的亲戚朋友退开一些，金影勉强挪到了他母亲面前，开口却是说“对不起”。
“对不起……”
他看着自己母亲，嘴里除了这几个字，竟说不出些别的。
他们很久没有正常讲话了，在工地这十年，他们的对话也仅限于他母亲说，他点头。
像是交易一般，她叫他洗澡，他去洗澡。
她叫他吃饭，他去吃饭。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他，但他却只觉得她可怜，也想对她说对不起。
很莫名其妙地，他竟然共情了她。
“但是妈妈，我也求求你……”金影拉着他母亲的手，这才惊觉她的手上全是茧子，愣了一瞬，他继续说道，“你救救小莉好不好？别让她走你的老路。”
金影的母亲从模糊的眼泪中看着金影，许久，才点了点头。
众人松了口气。
就连汪莉都不可置信，默默地跪在了她面前。
人是很奇怪的，善恶凶狠及温柔皆在一身，矛盾，又不显得突兀。
*
叶荀设计的比赛还在继续，很俗套的情侣接吻大赛，坚持时间长的胜利。
52万的奖金很吸引人，至少叶荀是这么认为的。
结果比赛开始那天，一对参加比赛的情侣都没有。
叶慎难得给他打个电话，劝他多做做宣传，别把婚庆公司干黄了。
叶荀是想把这笔钱拿给汪莉治病，但也想着好好办比赛，不管谁胜利，他都会找个借口给汪莉和金影颁个特等奖。
谁曾想，比赛当天大雨滂沱就算了，一个参加比赛的人都没有。
站在比赛现场，叶荀看着渐渐停下的大雨，深吸了好几口气，转头问一旁的何曜青：“别人不来就算了，金影和汪莉为什么不来？”
节目组把金影和汪莉的故事发出去，网上的捐款早就够汪莉治病了，谁还来参加这丢人的情侣接吻比赛？
但何曜青只是在心里想，没当着叶荀的面说出来。
想了半天，只安慰他：“可能等不及吧，毕竟治病重要。”
“那别人呢？怎么一个参加的人都没有？”叶荀指着活动现场被大雨冲刷过的海报，那海报上的红发女郎勾着手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牌……
何曜青看了那海报一眼，冷不防说道：“可能都下了反诈APP？”
沉默，风一般地沉默。
“我不管，他们不来咱俩亲。”叶荀一把勾住何曜青的腰，死活不承认是自己的审美问题导致活动办得像是诈骗，一个人都骗不来。
“你确定？”何曜青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废话……”叶荀说着，不等何曜青反应就亲了下来，结果正对上一阵闪光灯。
面前，好多摄像头。
同一时间，巨大的情侣KISS海报掉了下来。
是他喊来的摄影团队没错了，为了更好地办好这次活动，他把自己工作室的人都叫来了，公关部的军军此刻正黑着脸站在他身后。
不等他说些什么，叶荀直接将头埋在何曜青胸前。
很尴尬，也不知道是廉价的活动现场还是别的什么。
“老板，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你这活动给自己办的？”
“这么劲爆的事情你就以这种形式通知我？”
“这次公关预算多少？”
“……”
军军不依不饶，对着叶荀一顿输出。
“说了你可能不信，军啊，我病了。”叶荀闷着头说完，拉着何曜青跑了。
全然不管身后的一众媒体。
叶荀活动是办得差，但是请的媒体那是真全啊。
就连“经济导报”到来了！
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热搜上都是他和何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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