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面试官开始窃窃私语。
主考官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
“答的倒是不错。”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熠，“可是，如果你讲的事是真的，那这不算是你的理解，而是那位N同学的。”
江羽安兄弟两个在定向界里都小有名气。林熠讲故事的时候，用了N同学和A教练指代他们两个。
“您对理解的定义又是什么呢？”林熠平静地笑笑，反问道，“一个人对于一件事物的理解，不就是来源于他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吗？比起这话究竟最开始是出自谁口，您更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12年过去了，我却仍对它记忆犹新吗？”
主考官沉默片刻，仿佛是在思索。
几秒钟后，他笑了：“说得好。没错，不论是谁说的，你能记这么多年，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么，我们开始下一个问题。”
——
“请你解释这些图例的意义。”主考官接过一个面试官递过来的彩印白纸，将它摊开到林熠面前。
那张纸上画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符号，此外，还有许多颜色不一的色块。
林熠认真地盯着那张白纸。
窗外阳光明媚，跑道的颜色鲜艳到了刺眼。
——
2024年9月6日，星期五。
“这次期初考试，基本上反映了你们初中时候对待地理的态度！”
地理老师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头顶的短发略显稀疏。
大概是因为更年期的原因，他被评为一中脾气最暴躁的老师，没有之一。
据传言，他曾只手劈开过校长办公桌。古代提某某某将军的名字可以止小儿夜啼，如今提他的名字可以止新高一犯贱。
“考得好的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表扬了，免得你们骄傲。”他顿了顿，喝了口水，声音骤然提高，“但咱们班某些同学，我就不点名说你什么了。三十个选择就给我对四个，我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一脚都比你高！”
教室里的空气凝固。有几个有底气一点的学生小幅度地左顾右盼，企图找到那个只对了四个选择的大神
林熠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答题卡上鲜红的“-26”。
从某种程度上说，考试扔橡皮判断ABCD的方式，似乎跟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一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中是高二分科，那之前学生六门小科都要修满学分，合格考也必须达到六十分以上才能拿到毕业证。
林熠初中地理就不好，当年中考四选二的时候他在地理和历史中果断选择了后者。上高中之前他更是已经决定了未来“物化生”的选课方向。
地理考试？那是不可能及得了格的。
“行了，考完了就考完了，都是初中东西，卷我就不讲了。”
“把练习册拿出来，这一排起来，一人报一个答案。”
林熠还没来得及庆幸可以把地理卷收起来了，就被这句话整凝固了。
原因无他。作为一门未来根本就不打算学的学科，他地理作业是不可能写的。
而好巧不巧，昨天留的是练习册的填空部分。
也就是说，他连蒙个ABCD的可能都没有。
林熠四周瞄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旁边张文涛身上。
感受到他求助的目光，张文涛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地眼神：“哥，我没写啊。”
林熠：“……”
还不等他转头再开口，右边刘川也给了他做了个“抱歉帮不了”的口型。
行。
看来老师当时把不写地理作业的都放一起了。真巧。
“东经二十五度。”
“不错，下一个。”
“南极洲。”
“好。往后。”
林熠前面还有一个学生。到了那个男生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扭捏道：“老师，我感觉我写的不是很对。”
“什么不是很对。”地理老师顿时立起眉毛，大踏步的下了讲台，“嗯？还感觉不对？我告诉你，你这招我幼儿园就会了。是不是没写作业？”
林熠默默地把练习册扣过来。
眼见着老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熠已经开始在心里默念佛祖保佑了，门口突然传来清冽的男声。
“老师，找一下你们班林熠。”
林熠一抬头，江羽宁站在教室门口。
见林熠看他，他也没挪开目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窗外有两只灰喜鹊轻巧地飞过，带动了几片正在飘落的银杏叶。
“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熠离开教室的时候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虽然明知道江羽宁不可能搭理他，他还是自己给自己安排了戏，“江大侠，小的今生不能酬谢，来世一定做牛做马。”
江羽宁目不斜视：“你把卷判明白我给你做牛做马。”
林熠这才想起来前两天答应江羽安判卷来着。不过他以为这事已经被江羽宁截胡了。
他做出严肃的样子：“那我正上着课呢，学长，你就这么随意挤占别人的学习时间啊？”
江羽宁自顾自地往前走：“那你回去接着上课。”
林熠想到了刚刚被自己塞进书包里的空白地理练习册。
“免了。”他乖巧道，“谢谢学长江湖救急。”
江羽宁进入静音模式了，那条不能太弯曲的腿对他走路的影响似乎不大，一步一步迈得飞快。林熠识相地闭上嘴，乖乖跟在他身后。
几天下来，林熠发现，江羽宁这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算比较好相处。
因为除了一项叫做“定向越野”的运动以外，他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只要你别贱到在他头上跳舞，否则无论弄出多大动静他都可以熟视无睹。
如果有什么事不得不交流一下也没关系，他不说话就别多问，他往前走跟上就行。
林熠一路跟他来到教学楼后面一排小平房。这是高三平时的答疑教室，但一般都只会在放学后使用。现在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平房里一条狭窄的走廊没有开灯，显现出一种暗淡的灰色调。
江羽宁进了一间空教室。林熠看见第一排课桌上一打写满的试卷，和一台开机的笔记本电脑。
“卷子要在放学之前判完。”
江羽宁径直走到课桌前，将卷子推到靠近林熠的桌子上。他坐下的时候，腿上的固定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不耐烦地用手掰了掰，这才成功把腿弯下来。
林熠看着满纸专业名词，刚想说什么，江羽宁又淡淡地补充一句。
“你看前五个就行。把全对的和有错的分开。答案我给你写纸上了，你照着对。有问题吗。”
最后那个是陈述句。
前五个题都是写出物品名称的题。林熠刚想点头说没问题，就瞥到了那张写了五个名词的纸。
用的字体大概是标准草书。要不是林熠知道第一个词是指北针，他都不知道这张纸该从哪个角度来看。
“那个，学长，有个小问题。”
江羽宁抬眼，用一种“你是什么国家保护废物”的眼神看着他。
林熠把那张纸拎起来一角，干巴巴道：“那个，你方便告诉我一下，你这几个字都念什么吗？”
江羽宁：“……”
江羽宁头一次对林熠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最终是江羽宁把那几个字在电脑上敲出来给林熠看，并且多加了一句“有错别字也不算对”。
打完字以后，他捧起一块数位板，开始认真地描摹着什么，时不时还拿起旁边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列下一串串龙飞凤舞的公式。
林熠控制不住旺盛的好奇心，不止一次偷瞄。最终得出结论：隔行如隔山，江羽宁弄的东西他看不懂。
不过他大概还是能明白一点，江羽宁好像是在……画一张地图？
而且还是对着地形3D模型，一点一点在电脑上复刻成平面图的那种。看起来无比复杂。
“这是这次考试要用的地图。”
林熠一愣，末了才反应过来江羽宁是在跟自己说话。
上次的“指北针”事件也是，一涉及到有关定向的问题，江羽宁的话就会变多，哪怕说话对象是什么都听不懂的林熠。
林熠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项体育运动能整得这么费劲，又要笔试还要地图的。但他感觉一旦自己这个问题问出口，自己在江羽宁心中白痴的形象会得到进一步的巩固。
“场地只能在明天借给我们用。”江羽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的平面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林熠说话，“下午上课之前必须把笔试通过的名单整理出来。”
林熠点点头。校园广播只在中午大课间和放学的时候才给学生用。如果是通知明天的考试事宜，放学再说有的学生就可能会听不到。
江羽宁移动鼠标，看着已经完成的地图部分，语气里少有地带上了一丝情绪。
“这地方地形还可以。等高线……”
他突然一顿，接着语调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算了。你判你的卷去。”
林熠：“哦。”
他默默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判自己的卷去了。
二十分钟后。
林熠左右两侧分别放着一摞纸，左边比右边高出了一倍多。
“学长。”他把最后一张有错的卷放到左手边的那叠里，试探着叫了一声，“判完了。”
江羽宁总算是舍得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漫不经心地将那两打卷扫了一眼。林熠伸手把右边那叠摞齐：“有错的怎么办？”
“直接扔垃圾桶。”江羽宁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先去恰饭。”
林熠伸手去掏校服兜，然后僵硬了。
“草，我卡在笔袋里。”
他看了眼手表。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将近十五分钟。他要是回教室取饭卡倒是完全来得及。
然而那样他就不得不面对地理老师。
要不管江羽宁借一下？
林熠偷偷瞄了一眼江羽宁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不清楚他和地理老师哪个好一点。
林熠纠结的时候江羽宁已经合上电脑起身了。不知为什么，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
江羽宁“嘶”了一声，伸手扶着桌子把自己稳住。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再走路的时候，腿好像也比往常要更僵硬一些。
到了教室门口，他突然回头看林熠，语气不怎么友善：“生根了？”
林熠一愣：“不是学长，我没拿卡啊。而且现在学生食堂还没开吧。”
“去教师食堂。”
林熠看见江羽宁在手里把玩的、那张写了江羽安名字的卡。
他一时间不太知道该说什么。
“你把江老师卡拿走了，那江老师吃什么。”
这事显然不在江羽宁考虑范围内，他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眼看着这人真要走了，林熠只能咬咬牙先跟上去。
同时在心里默念。
民以食为天。江老师，对不住了。
地理……噩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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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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