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到!”门口的小厮一通传,整院子的人都变了脸色。
婧妃一个刀眼甩过去,瞪着周礼。
周礼看了看门口,又看看婧妃:“我不知道。我没邀请他。”
“你若是信不过我,便早些巴结那位太子,把你女儿嫁过去,做个侧室,看人家同不同意。”婧妃心里不爽,话说得狠了些。但心里也明白,此事多半与周礼无关。他和她的关系,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他是个官场的老油子,真要做,也会背着人做。不至于在这样的大场面上,公然给她难堪。
更重要的是,他二女儿周亭早就和李权执订下婚约。如今她及笄,这门婚事也将于不久的将来提上日程。
还没等周礼开口解释,李欲就已带着秦常念走了过来:“周大人令爱及笄,本太子特意带着太子妃来给周大人撑场面,怎么,不欢迎啊?”
周礼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怎么会,臣恭迎太子殿下。”
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李欲却没让他马上起身,指了指边上站着的秦常念。
周礼只得忍着不满,又向秦常念行礼:“恭迎太子妃娘娘。”
“免礼。”李欲这才摆摆手让他起来。
周礼前脚刚直起腰,李欲后脚就又开了口:“周大人今日开心本太子能理解,但也不能失了礼数,让外人笑话吧。”
说的是他说免礼后,周礼没有谢他。
周礼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欲指的是什么,忙拱手道:“臣今日一时忙昏了头,礼数不周,在此向太子殿下赔罪,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心里很是奇怪,这往日里清风明月般的太子,惯常是不在乎这些小事的,今日怎么抓着一点细节就不放?
旁边的婧妃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太子怎的,心情不好,上这发泄来了?”
“哪里的话,周大人是娘娘的人,不懂礼数,我怕他惹娘娘生气,这才替娘娘点拨一二。周大人,不会生气吧?”李欲皮笑肉不笑道。
马车上,李欲嘱咐秦常念莫要轻举妄动,她毕竟刚刚坐上太子妃之位,盯着她的人无数,尤其是婧妃和李权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抓到错处。
“可是太子殿下,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抓到我的错处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常念认真地说道。
李欲听后,表情严肃了些,这正是他所担心的问题。本来他也纠结过不要带秦常念来,但想了想,毕竟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与其忍气吞声,不如先发制人。
她毕竟也是太子妃。那些人又敢拿她怎么样?
“若是殿下肯信我,今日我们便将那婧妃打的算盘都逼出来。”秦常念和李欲在马车上达成共识,今日就要在这笄礼上扮上一场嚣张跋扈的太子,以及恃宠而骄的太子妃。
是以今天一上来,就和周礼、婧妃在前厅过了几手。婧妃聪明,却都是小聪明。玩的那是后宫之中不入流的手段,遇到秦常念这种大开大合、敢赌有谋的,自是高下立见了。
不远处,秦常念看见一抹熟悉的裙摆,立刻摆了摆手:“周夫人!”脸上喜笑颜开地就要过去,完全将身边人都当作空气。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撞开婧妃的肩膀。
察觉到婧妃瞬间涌起的怒气,秦常念没有回头,嘴角一勾。
“太子妃向来是个爱自由的,性子活泼些,想必婧妃娘娘宽宏大量,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吧?”李欲上前一步,先声夺人。
婧妃顾着面上的礼仪,也不好再说什么。
“太子妃娘娘,您来了!”周夫人一见是秦常念,也很高兴,立刻就要屈膝行礼。
秦常念立马抬手搀起她:“不必不必,周夫人,以后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常念吧。”
“这……”周夫人是极高兴的,却不敢应下来。毕竟女子应当恪守尊卑礼仪,对当朝太子妃直呼姓名,实在是有些出格。
秦常念看出了她的犹豫,伸出手晃了晃手上的镯子:“周夫人上次送我的镯子我都没回礼呢。”
周夫人的紧张立刻被缓解,笑着道:“哎呀谈什么还不还礼,你喜欢就好。”
秦常念凑上来,挽着周夫人的手:“您直接叫我常念就好。如果我母亲还在的话,她应当同您差不多大,他们都是这么喊我的。您也是长辈,无需拘礼。”
这一句话中有许多的信息,秦常念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可以这么坦然地谈一个逝去的人。
如果可以面不改色地谈死,是不是也算放下的开始?
周夫人伸手覆在秦常念挽着自己的手上:“常念,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把我当作是大姨,我也算是攀了个皇亲国戚了。”
周夫人原为县令之女,虽算不上是显赫,却也过得富足。在家里父母亲也待她极好,虽然有个弟弟,但处处都以她为先。吃的是她先挑,玩游戏弟弟要让着自己,甚至后来家里请了先生来教课,都是她与弟弟一起上。
她原以为那是爱,后来才知道,宠爱的另一种写法叫愧疚。
越是身份低微之人嫁进高门大户,便越是阴谋。没有地位、无足轻重,她在周府里,就与蝼蚁无异。不仅没有选择权,像个傀儡任由摆布,周礼看不起她,连带着府里的下人也欺负她。今天是房里少了东西,明天就是送来的饭菜都是冷的。
更过分的是,周礼生气不顺的时候,还会打她。巴掌、茶杯、开水,她感受过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在脸上。所以她不被允许擅自出门。外人都称周大人好生疼爱这个妻子,不仅愿意下娶,还把她护得死死的,轻易不肯放出来见人。
任何大场面,她都不出现,所以今日周亭及笄,她不在前厅迎客,也无人过问。
她只是流言中,周礼身边的配饰罢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配饰。
所以当她听说秦常念是镇北将军的独女,又得到太子李欲的青睐是,不是像别人一样的嫉妒、嘲讽,而是打从心底里心疼她。
一个不过二十有几的女孩,父亲失踪,母亲早亡,一个人从漠北来到帝京,就进入了深宫。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周夫人脸上正带着一丝愁容,迎面就走过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
女孩半扇掩面,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似是娇媚妖冶的漩涡,声音柔情似水道:“母亲,瑞王殿下可到了?”
“已经在前厅同你父亲他们聊天了。”周夫人回答道。很奇怪,她在自己女儿面前,竟然好像气势矮一节。她女儿待她,也不像待母亲一般。
“那我便先过去了。”她很随便地丢下一句,抬眼扫了一下秦常念,眼神中有一丝轻蔑。没和秦常念打招呼便走了。
“亭儿性子随了她爹,太过盛气凌人,常念,还请多多担待。”周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本来这种大户人家,内里就是乌七八糟的,秦常念只是觉得和周夫人聊得来,才接近她的。并不在意这其他人其他事。
周夫人一边和秦常念谈天说地,一边带她转了转周府。
后院还没转完,周夫人就停下了脚步,准备调转回头:“笄礼开始还有一阵子,不如去我房里喝杯茶,休息一下。”
“前面不逛了吗?”秦常念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小屋子,孤零零地立在园中,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荒废的。但细看周围整齐的草、干净的墙面,就不难推断出这一间房子有人精细地打理。
“那边周礼不让人过去,只有专门打扫那一间的下人可以过去。”周夫人解释道。
“那那间房是用来做什么的?”秦常念有些疑惑。
“周礼喜欢文玩,将那些瓶瓶罐罐看得如同宝贝一般,那间屋子是他辟来专门收藏那些宝贝的。平日里,除了他要买卖一些物件的时候会派人过去取出来,其余时候都是不准我们过去的。”周夫人见秦常念好奇,很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秦常念点了点头,像周礼这种二品大官,有一些这种清高烧钱的爱好倒也不令人意外。便跟着周夫人回到房间喝茶。
两人聊了一阵子,周夫人便屏退了下人,凑近秦常念道:“我听闻常念是从漠北来的,对于漠北的消息应当灵通,我有一事相求。”
“周夫人请说。”秦常念答应得很爽快。
周夫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画,画上是一位看起来约莫是十一二岁的男孩。
“常念可见过这人?”周夫人问道,声音由于急切而微微颤抖。
秦常念接过那画仔细地看,倒真觉得有几分眼熟,眯着眼睛细细地想。
周夫人一看有希望,语速都快了一倍,连嘴唇都激动地颤抖:“这是我儿子,比亭儿大不了几岁,可十二岁那年,去街上玩,马意外受了惊,一路跑到城郊去,又遭土匪抢劫。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车夫和随行的仆人都晕倒在地,我儿子也不见了踪影。我到处找、到处找,都没有他的痕迹。他们跟我说,可能是被土匪抢劫后,卖到漠北去当苦力了。这些年,我也派了无数人去找,可都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周夫人讲得两眼通红:“后来啊,周礼也让我别找了,说是浪费府里的人力物力。说如果被人卖了,找也找不回来。可我不甘心啊,他走的时候才十二岁,他什么都不懂,就被卖到不知哪里做苦力了,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是我没看好他,如果当时我和他一同上街去,可能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母亲对儿女的情感永远是最深刻的,那是从子宫里就孕育着的情感。
秦常念抱住周夫人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他叫什么名字?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若是真被卖到了漠北,我定能帮你找回来。”
周夫人激动地泣不成声。
十年,整整十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正面的消息。
她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根弦崩了,所有的感情一时之间都倾泻而出,像是挡不住的暴风雨。
“周玄冶。玄武的玄,冶铁的冶。”周夫人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止住一些哭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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