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做下啥的钱？”说：“你不知道嘛，就上一年包下黄河地的钱！”张发扬听了一笑，说：“撵到大街上问人要钱，叫人看看，还以为欠下了你的多少！”问他：“你们的给掉了？”说：“我们的是第一批，早就给掉了，还能等到今个吗？我猜情，女人们敢早也花完了。”说：“你不知道，这个娃子出财不利。剩下了我们七家子，结果是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自从把地包给，一直就推到今个了。好不容易今个碰见了，赶紧问一下！”张发扬听了点头，说：“照你这么一说，实话还得紧住要。”郑仁掏出来了一把熟葵花，两个人各分一半，说：“今年下来，谁知道还种不种了？再不要掉就不好要了，眼望一年的庄稼都到头了！”
张发扬一边磕葵花一边说：“尕牛儿、尕牛儿，天生就是犁地的命。光我知道的，最早是一对牛，后来又是一对骡子，专门就给人家种地干啥。后头又是手扶子。再后来又是四轮子。现在又是双缸二五子。这两年又包下了这么多的地。你说，他不是撵上给人家犁地，就是给自己犁地，反正是过来过去，始终逃不脱犁地的命运。”郑仁听了一笑，然后开玩笑：“我估计，一开始养下，起名字的时候，就没有起好。实话你看：但若一年不犁地，他的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张发扬哈哈一笑，边里玩牌的人还以为怎么了，都就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郑仁瞅见，赶紧捣了他一下，笑着说他：“你声音放小些！”张发扬朝后一望，顿时声音压低了，总结：“我就说人世上人最尖、又最憨。不信你细心思想：就像是沈尕牛，平时又没人催他，自己给自己就把第二天干的活全都安排好了。就是个牲口了，你人还得给我把草添好，料喂给，水饮上，你不赶给一鞭子，我还不走路，给你不犁地。”
一语未了，忽听一个人笑吟吟地问：“老同学，你啥时候回来的？”郑仁回头，看他穿着朴素，个头不是太高，唯有笑意始终镶嵌在两个圆鼓鼓的眼窝子里。当时还没有认出来，自是笑着，嘴里慢踏踏地说：“就这几天。”听他又问：“今年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里未及答言，问话的人又笑着自嘲：“哦，收庄稼来了。人把收庄稼的倒没有记起来。”张发扬听了一笑，说：“他不这么早来，事情总要能行！”郑仁淡淡一笑，问：“你是？”说：“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我是韩油坊！”听了恍然大悟：“哦，才是老同学！你看我的这个眼睛就太猪呀，猛然一见，人就没有认出来！”韩油坊也一笑，“多少年没有见过，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两个人忙忙地把手抓住了。
郑仁问：“你这会子娃们大么小？考掉了没有？”说：“呵呵，我的娃们都大了。”问他：“出掉了没有？”说：“暂时就出掉了一个。大的是个丫头子，出来当了个老师，就算是找下了个吃饭的路。小的是个娃子，今年才大三，也不知将来怎么样。哎哟，我也不懂呀。没学费了他就找我，再剩下的学习，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郑仁说：“挣银钱不如养好儿女呀！娃们能把书念下就最好，最起码自己把自己养活住了。说个你不见怪的话，就是大人们出去，见了人也气昂昂的。归根结底，一个是你的娃们争气。再一个，也是你把有字的经念下了，再啥不说，首先知道给娃们供书的。”韩油坊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说：“好坏不说，先就教念着。”郑仁这才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实际是尕爹不行了，我才赶过来的。收庄稼的话，就说再迟上十天，才说刚刚好。”韩油坊听了默默点头，“我就说嘛！”就又反复观察手里的轮胎，“你看我买上的这个轮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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