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空空的肚子，又摸摸空空的口袋，叹了口气。
“失策了，真该拿点钱再跑的。”
我伸手拽拽自己的脸，扯出一个招牌微笑，走进旁边的一家饭店。
【十分钟后】
“哪来的乞丐，滚出去！”
我小声辩解，“我不是乞丐……”但是看着自己一路奔跑被灌木划破的裤腿，沾满了泥巴的鞋子和皱巴巴的短袖，这样的辩解似乎也是苍白又多余。
这是我第十次被赶出来了。我慢慢挪着步子往前走，突然一家店吸引了我的注意。
店面很小，店里也没有点灯，只有两盏油灯亮着，显得十分昏暗。
“真新鲜呢，这年头居然有不用点灯的城里人，比村子里都落后了。”我心中暗想，抬头去看招牌。
【鸣鹤堂】
我想起陈瞎子之前给我看过的一本书，叫《周易》，里面有一句话是“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那这样看来，这大概是个算命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我决定再试一次，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客人是算命，起名，还是看风水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才发现柜台后面坐着个年轻的男人，我朝他走过去，想要和他讨要些钱财或者食物。
当我走近后，乞讨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我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男人。他的头发盘起来，只有鬓前散落着几绺，白白净净的脸，下颌线分明，狭长的丹凤眼似乎很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他的表情，在油灯跳动的光芒下，他的五官也显得更加立体深邃。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表情似乎有些意外。“哦？不久前，你身上应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吧？”或许是看我点了点头，他继续问，“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他挑起了眉毛。似乎这只是句客套话，但我却管不了这么多。
“我……”我压下了乞讨的想法，毕竟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想在这里找份工作！”我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那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雇佣你呢？”他托着下巴，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我可以干活，会打扫，做饭，洗衣服。”我着急起来，想要抓住一丝希望。“而且只要有吃的和住的地方就可以！”
他似乎对我的条件毫不在意，摇了摇头。
我只好转过身去，慢慢离开。
“等等。”
就在我快要走出店门时，他又叫住我。我回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死死盯着我的手。
“你手上那枚铜钱，是哪里来的。”
我抬起手腕，上面戴着的，正是陈瞎子送我的那条红绳。不知怎的，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悲伤，如鲠在喉。我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艰难地说出铜钱的来历。
半晌，他垂下眼睛。“你知道这铜钱是做什么用的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这叫‘锁命钱’，是天师道及其重要的信物之一，可以保全拥有者的性命。一般是由师父传给徒弟，或者，徒弟杀死师父后，取之。因为这锁命钱一旦传下去，当它的拥有者受到性命威胁时，上一个拥有它的人就会受其反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无一例外。所以，它也叫‘索命钱’。”
原来如此……所以陈瞎子才会那般与我告别……所以我才会那么轻易就破了结界……
恍然大悟总会伴随着痛苦。看着我低下了头，他继续说“而给你铜钱的那个道士，是我的师叔。大概率，他也已经离世了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不敢看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干我们这一行很辛苦的，你真的想要留在这吗？”
我赶紧点点头。
他继续解释，“除了最普通的风水算命，有时还会接一些非正常的，很危险的委托。”他对上我的目光，“除非你能够面对你曾经经历过的那种恐惧。”
我闻言一怔，以后……还会再经历吗……？
但稍加思考，在“一个人饿死”和“留在帅哥身边冒险”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我愿意留下。”我鼓起勇气直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说吧，什么忙？”
“我希望，你能帮我剪掉我的头发。”我下意识去看自己长至腰间的头发。
“哦？为什么。”他的手重新托起下巴，一脸仿佛在看戏一般的表情。
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因为我想和过去分隔开。”这一头乌黑的长发，曾经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村子里谁见了都要夸一句“阿萝真漂亮”的资本。但是现在，它却只能让我想起我不愿回忆的过去。
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从柜台后拿出一把剪刀，慢慢站起身。
我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他面向我俯下身子，双臂环绕着我，把我的长发拢到耳后，挥动剪刀。
他与我见到的其他城里的男人不同，他身上没有那种油腻的烟味，是一种特殊的檀木香气，却又与寺庙中呛人的香火味不同，夹杂着丝丝的苦柠香。
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阿萝。”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摇摇头，二奶奶取这个名字，只是用了“萝卜”的“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伴随着最后一缕头发，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过去18年禁锢着我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了。我看向旁边的玻璃柜，里面映出的我的短发齐颈长，整齐地落下来。他也看着倒映的我，露出十分悠闲的微笑。
“那从今往后，你就叫程子吧。”他拍去我肩上的碎发，“我给你取了名字，你就算是我的徒弟了。”
“为什么是程子？”
“因为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在吃橙子。”他指指柜台，上面还有几瓣橙子皮。
“太敷衍了吧！那如果你今天正好吃西瓜呢？”
“瓜子。”他面无表情。
我突然庆幸，程子还是挺好听的。
他站起身，向店内深处走去，一边挥挥手。“程子看着店，有人来了再叫我。”
“哎，等等，你叫什么。”
“我没叫。”他似乎故意拿我打趣，但没有停下步子。
“不是，我是说……”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双手插着兜。“楚涣，但是你——得叫师父。”他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把地上那一堆收拾出去，我这可不是理发店。”随后走入内间，关上了门。
剩下我一个人看店。
不过似乎，这吊儿郎当的师父，要比曾经的“家人”更可信些。
“不管怎么说，”我自言自语着，把地上的头发拢起来，“我又有家了。”我抱起那堆头发，走出店门，扔进垃圾箱。
天正要亮，朝霞满天。
我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