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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归未归

人死后通常会在尸体上覆盖白布以示尊重。

幽都山青翠的半山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女尸。死者身着红衣,尸身被一席红绸覆盖。

女尸的木簪在瞬息间略过一道亮光,转瞬即逝,让人怀疑只是自己看花了眼——

花想容悠悠转醒,她的意识从混沌中逐渐清晰。

她是天界花神的女儿,下凡间历劫。

现在历劫结束,她的元神从躯壳中剥离,应回到自己的本体中去。

神仙在历劫之后不会记得历劫时所发生的事情。凡事都有因果,一世结束便了一世因果,花想容向来不好奇,但是这次历劫结束的景象实在太过令她震惊。

“她”在一处荒郊野岭被杀害。而尸体旁边,竟然站着月老。

花神一家久居花境,那里神光普照,灵泽充沛,适合草木生长,但是离天庭有段距离。

虽然月老的红线宫时常来自家买花,但这些都是长辈们的事情,且有专人负责,花想容确定月老并不认识自己。

毕竟自己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几次月老,现在更是凭借那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红衣才认出了这个一向笑眯眯的小老头。

可是月老怎么会在这儿?

有几个神仙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口中小声议论。

“月老说是来看一下情况,怎么直接把人给杀了?”

“平时看月老那么慈眉善目,没想到如此心狠手辣。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月老想立功想疯了吧?怎么直接杀人了?”

花想容这才注意到,一向慈祥和蔼的月老此刻脸阴沉得不像话。他的手上沾满鲜血,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洇湿了地上的青草。

案发现场即视感,是月老杀了“她”吗?

更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花想容抬眼望去,看见一群神仙在围攻一个神仙。天兵天将们将激战的神仙围住,更具体的情况她就看不清了。

所以她是因为撞到什么秘密而被灭口了吗?

出动这么多神仙,其中不乏天庭的高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花想容还想细究,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应该是处于元神的状态。

元神这种东西**凡胎是看不见的,但月老是神仙又不是凡人,按理来说是能够看到她的。可是她在这里这么久了,月老和其他神仙好像都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的样子。

花想容瞅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现在被困在一根木簪里。

如今这情况,莫非他们看不见这根簪子?

她控制着这根簪子在月老面前挥舞了好几下,月老丝毫没有反应,瞳孔中也没有折射出簪子的影子。

花想容想着,看不到这根簪子也好,方便她详细探查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操控着木簪往打斗的人群飞去,却感觉自己格外笨重,元神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要重重往下。她飞到了打斗的人群附近,却不大能认不出那些人。对他们原本就不清晰的印象越发模糊。

不好,木簪在蚕食她的元神和神识!

花想容试着从木簪中脱离,但是根本无法挣脱,而且似乎越挣扎,越加快它蚕食的速度。

顾不得其他的了,她得赶紧回到花境。

如果只是在元神的状态下,花想容可以很快赶回花境。但她现在被困于木簪之中,木簪蚕食她记忆的同时也拖住了她赶回家的步伐。

当她终于精疲力尽地赶到花境门口,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处何方。

目力所及是花境的大门,花想容脑海中谁也不记得,唯余一个念头——飞进那扇大门。

飞进去就好了,飞进去就到家了。

但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最后一抹意识被木簪蚕食殆尽之前,花想容拼尽残存的灵力,操纵着木簪向花境大门的方向飞去。

木簪吸收完花想容的最后一抹神识,从看不见摸不着的虚体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

所以被困木簪中沉沉睡去的花想容不知道,她终究还是没能跨过那扇大门。

木簪狠狠地撞在花境的大门上,被结界反弹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簪尾接触到大地,破开灵土,利落往下,整根都埋了进去。

须臾之间,花境门口郁郁葱葱的灵草丛中,有棵榕树苗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

“谁?!”花境门口立着的两株守门灵草被木簪反弹的黑影和声音惊动。

他们拔出灵剑准备迎战,却发现并无“敌人”。走向前去查看,花境外一如既往,并无异常。

“可能又是哪家走错的仙禽吧,撞到门后又飞走了。”

“确实,咱花境适合万物生长,招来这么多飞禽走兽不足为奇。”

“你们不好好守门,在这嘀嘀咕咕啥呢?”花界神使花千语一来就看见这两个花卫在聊天。

“刚刚又有仙禽想飞进花境,被结界弹回去了。”

“这倒是常事。”早前没有结界的时候,什么宵小之徒都往花境跑,招来不少麻烦,所以花神才设了这处结界。花千语点点头,没有细究,问起另一件事:“除了这个,今天还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两个花卫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行吧,那你们好好守着,仔细着点别聊天了。”花千语叮嘱了一句就离去了。

“是!”两个花卫应得响亮。

等过了一会估计花千语走远听不到,又开始嘀嘀咕咕。

“诶诶诶你说什么风把千语姑姑吹来了?”

“千语姑姑是花神身边的人,难道是花神有事?”

“她问有什么异常,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要打仗了吗?!”

“你这也想太多了,她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有谁要来吗?”

……

两株草还在漫无目的地漫天猜测,这边千语姑姑回到花殿中向花神复命。

女儿花想容下凡历劫,花神特地找司命算了算,司命说想容今天历劫结束,这个时候该到家了。为此,花神前几日特地把各种重要的事项都处理了,太久没见,她很想自己的女儿,今天要好好陪陪她。

“回来了吗?”看见千语姑姑,花神询问道。花神的丈夫,香君也期盼地看着千语姑姑。

“没有。”千语姑姑轻轻摇头。

午时已过,没有花想容的身影。

花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眉头微皱,压下心头的担忧,继续处理花境事宜。

可能比预计迟一会儿,正常。

日暮西山,千语姑姑又出去查看了好几回,花想容还是没有回来。

花神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忍不住担忧:“司命算得一向很准,想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许是路上被什么耽搁了,你别多想。”香君安慰着花神。

“是啊,说不定路上遇到熟人耽搁了会儿时间,您先别着急,再等等看。”千语姑姑附和道。

花神看向香君,他调了一个下午的香,愣是没发现牡丹花放多了,根本调不出预期的效果。

还有千语姑姑,花瓶中的花枝要被她剪秃了。

至于她自己,一个下午过去,案牍上的卷册半分没少。她自己也心不在焉。

罢了,再等等看。许是司命算错了时辰。

太阳彻底落下的时候,花想容还是没有回来。

花神去花想容的房间看她的真身,却发现花体的灵力在逐渐消散。

不好,出事了!

花神让千语姑姑看好想容的真身,香君照看好花境,她自己去天界司命宫问问司命能不能算到想容现在是何情况。

花神赶往司命宫,一路上流言颇多,隐约听见“月老”“天雷”什么的字眼。

花神没有听八卦的闲心,她略过这些,直奔司命宫。

司命宫的大门紧闭。

花神敲了敲门,传来仙侍冷冰冰的声音:“仙家回去吧,司命今日不见客了。”

“是我。”花神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司命怎么突然不见客?”

司命是花神的弟弟,因缘际会成了司命。

“是绮罗上仙啊。”仙侍把门打开一道小缝,张望了一下只有花神,又把门打开到足够一人通过,“上仙您快进来。”

花神不明就里,等花神进来后仙侍立马关门,要多迅速有多迅速。

“呼。幸好是您。”仙侍如释重负地喘口气,“今天来找司命算命的仙家太多了,司命要累死了,正休息着呢。”

原来如此,花神还担心司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仙侍将花神带往司命处,路上终于想起来发问:“对了,上仙来找司命什么事啊?”

“算命。”

仙侍顿住,有点忐忑地想着,花神是司命亲姐姐,让她进来应该没事吧?

在仙侍内心复杂的天人大战中,终于到了司命休息的地方。

司命在躺椅上听到有人来,眉头皱起,微微直起身看来者何人。见到是花神,复而放松,继续瘫着:“姐,你咋来了?”

“你怎么累成这样?”花神关切地询问道。

很好,还没进入正题,仙侍飞速地给花神倒了一杯茶,战术性撤退,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算命属于**,司命宫的门,隔音效果都很好。

“说来话长。”司命心累,“王灵官带人去诛杀大魔头,不知为何月老也去了,且月老的宫殿还遭了天雷。那些同去的仙家担心也遭天雷,就都来找我算上一算。”

“诛魔?月老去干嘛?”月老不是管姻缘的吗,为什么参加这种诛杀行动?花神只觉得怪异。

瞧着仙侍把门关上,司命压低声音:“不知道。但是据今天找我算命的仙家透露,天界不少高层和精锐都去了。”

“不提这些,”司命话题一转,“姐你找我什么事。”

“想容没有回来。”只有司命和自己两个人,花神终于流露出一点忧虑的神色,“你上次算到她今日正午时分历劫回来,我们等到了晚上她都没回来。”

“我上次算到是今天?!”司命喃喃自语,“怎么是今天,巧合吗?”

“什么?”花神不解。

“那她的真身呢,真身还有没有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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