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洲醒得比较早,好冷啊。
家里本应该是最暖和的地方,可是现在却非常的冷,戚洲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自己的父亲是基地的大向导,很多人都怕他,所以那些人也怕自己。自己的房间里永远有毯子和衣物,那些全部都是基地里最好的东西。只要自己想要什么,爸爸的护卫队都会给自己送来,无论是甜甜的苹果,还是家里必备的小蛋糕。
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那么需要小蛋糕,可能自己长大了会知道吧。现在,他就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冷。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没有睡在自己的小屋里。爸爸总是要求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可是原本已经听不到的世界太过孤单,他不想永远都是一个人。
特别是,透过那扇六边形的窗户,只能看到基地黑洞洞的夜空。穹顶只在很少的时间打开,但是一旦打开那光芒又非人造灯光可比,露出来的星空才是地球上应该有的东西。
两千多年前,地球每天还是24个小时呢,学校的指导员说过,大家都住在名为“家”的住宅里,到处都是绿化。风是温柔的,海边还会有一种名为海风的风,将海的气味吹过来,湿湿的,咸咸的。那时候风不杀人,人类只要在晚上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星星。
那时候也有沙漠,可是沙漠里会有绿洲,绿洲就是最珍贵。
现在自己好像是……跑到杨屿的房间里睡觉了。戚洲睁开眼睛,只记得杨屿昨晚没有吃饭,可能就是因为没有吃饭所以没有力气推开自己。但是当他睡熟之后,他……
他抢走了自己所有的被子。
自己只穿了单薄的短袖和短裤,连袜子都没穿,在床边缩得很可怜。
“啊,啊……”戚洲大着胆子推了推杨屿,尽管自己根本不知道杨屿两个字怎么读。
杨屿睡得正香。
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宽敞舒适的床,底下的软垫像是特殊制造的材料,无论自己怎么滚都不会被硌到。而且睡在这里,好暖和。
因为地球已经重度沙漠化,能见到绿色植物的地方只有贫瘠荒漠中那微不足道的绿洲。白天是能热死人的,但是到了晚上,却又能冷死人。
昼夜温差太大,沙子根本存不住温度,基地的外壳又全部都是金属,尽管比外面好得多,可是仍旧一片冰冷。
可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张同龄人的脸,紧接着,脸部和脑后被勒住的感觉袭来,让他想起来这一切。
“啊,啊,啊。”戚洲看他醒了就赶忙推了两下。但是等到杨屿看过来的时候,他有点怕他,因为这个人的眼珠太黑了,看自己的时候,没有情绪,更没有笑意。
自己是大向导的孩子,每个人看到自己都笑眯眯的,这个人不一样。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戚洲的脚心冷飕飕冒汗,像是被沙漠夜里的风给吹了。他长到现在这么大,只离开基地1次,那次就是晚上。他从不知道沙漠的白天什么样,很想去看看,可是没有人带自己去,他们都告诉自己,沙漠里只有命不值钱的流民和危险。
戚洲从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因为周围的人都保护自己。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懂了,杨屿看他一眼,他脸上的牙印就疼疼的。
“你啊什么?”杨屿没好气地回答,故意将声音放很大,反正小聋人什么都听不到,自己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听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戚洲紧盯他的嘴巴,但是毫无用处,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他觉得,这个人应该能搞懂自己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被子,最后指了指杨屿的肩,意思是,你抢走了我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杨屿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后脑勺的痛楚太过记忆犹新,这时候故意使坏,“你说出来我才懂。”
他在说什么?戚洲张了张小嘴,试着发出几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杨屿听来就是非常嘶哑的叫声。
非常难听,像是一两岁小孩子的哭闹声。杨屿被这个声音吵烦了,也没再搭理,懒得去搞懂戚洲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过身继续睡。他是仇人的儿子,这辈子,身上也留着仇人的鲜血。
他既然继承了戚斯年的基因,那就应当理所当然地继承自己对他父亲的恨意。自己的父母连真正的苹果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才9岁,却因为有那么一个杀人犯父亲,可以将苹果抓在手里。
戚斯年该死,他也该死。
戚洲又推了他几下,见杨屿没动,有些急了。
“啊,啊,啵,啵……”他想要被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发音,有时候也会观察别人的嘴型,知道想要发出这个词需要先把两片嘴唇抿一下。
杨屿听着他“啵,啵,啵”了好半天,装作没听见,恨不得现在的戚洲就在自己旁边冻死。
冻死最好,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件事,成为了杨屿目前的心头大事,他应该去找个笔记本,把如何杀掉戚洲当成一个大目标,每一天认真计划,然后一步步履行。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可以报仇。
身后的人还在推,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忽然,门外有皮靴走动的声响,杨屿第一时间将身上的毛毯拽下来,盖在了戚洲的肩头。
如果自己要杀戚洲,绝对不能在这栋房子里,因为那些大人会立刻枪毙自己。
杨屿的这些心里波动,戚洲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推他好久,他最后把毯子还给了自己。这样就好了,所有人都应该对自己好才对。
紧接着,房门就开了,进来的人是爸爸的护卫队队长,魏苍。
“戚戚,你怎么在这里啊?”魏苍今年刚刚19岁,在戚洲的眼里还是一个大哥哥,“刚刚我还去你房间里找,吓死我了。”说完之后,他将长官的儿子抱起来,才忽然想起来这个宝贝一样的孩子听不见。
而这些话,全部进入了杨屿的耳朵。戚戚,他们都叫他戚戚,好恶心的名字。
戚洲浑身冰凉,被抱起来的时候才暖和,他的两条胳膊挂在高大的哨兵肩膀上,却指了指床上的人。
“大,大。”他想说“他,他”。
他的语言魏苍自然不能理解,但是看向杨屿时,显然没有了刚才的好脸色,顺手还把枪袋里的枪拿了出来。
“起床,现在是早饭的时间。”他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也不理解为什么戚长官要把这么一个危险的男孩儿留下来。
战争中的伤亡在所难免,可这孩子迟早要成大祸。
杨屿不得不起来,虽然他不怕这些人,但是那把枪的威力自己很清楚。紧接着,魏苍就把戚洲抱走了,又进来两个人,将新衣服扔给他。
他们看着自己换衣服,杨屿不得不当着他们的面脱裤子。衣服比自己平时穿的新很多,但是戴着口罩很不好穿上衣。
穿好衣服之后,杨屿下了床,跟着他们去洗漱。洗漱时他也没有摘掉口罩,而是将口罩往下拉,拉到下巴的位置。他像个野蛮的野人,弯着腰,侧着脸,张着嘴,直接去接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凉水,再一口一口吐出去。洗漱的过程里他还在打量周围的环境,试图找出破绽。
现在是白天,很多晚上看不到的细节显现出来,比如,角落和天花板上有很多的摄像头。
摄像头旁边,甚至还有黑洞洞的枪口。一旦发现屋子里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击毙。
怪不得戚斯年不担心自己在屋子里瞎转,原来他早就计划好杀掉自己了。
这个混蛋,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才肯带自己回来。说什么要把自己当做养子,骗人!他就是希望自己做一些错事,然后直接被那些枪打死。
这样,就没有人怀疑他了。
戚斯年,他就是这么一个恶魔!杨屿在这一刻看透了这个男人!
饭桌就在客厅,还是昨天吃饭的那个地方。杨屿坐了好一会儿,戚洲才被魏苍抱出来。两个人的饭食肯定不一样,杨屿看着面前的罐头,怀疑这帮人就是想要把自己饿死。
“戚长官去执行任务去了,这段时间里你由我们看管。”魏苍可没有戚斯年那么好说话,恨不得把罐头扔在杨屿的脸上,“原本戚长官的意思是平等对待你,但是据我们的观察,我觉得不需要。”
杨屿恶狠狠地看着他,这个人也该死,等自己杀了戚洲,就杀了魏苍。
“所以,你自己想办法吃吧。”魏苍才懒得和他多说话,尽职尽责地站到戚洲的身后,照顾着长官儿子的用餐。杨屿饿得肚子咕咕叫,现在也只能看着戚洲啃新鲜的红苹果,喝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然后吃他从来没吃过的肉。
而自己因为戴着这个东西,什么都吃不了。
这一定是戚斯年的命令,饿死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屿不得不拿起面前的叉子,试着挖起一些蔬菜泥。但是这个太难了,叉子尖勉勉强强沾上一点,可是口罩呢?
不可能摘的,自己这辈子不会像戚斯年认错。于是杨屿小心翼翼将它往下拉,仍旧停留在下巴的位置上。
叉子尖只有一点点菜泥,只能尝到一点,就那么一点点,杨屿到最后直接放弃,他开始犹豫,是这样活生生让他们折磨,最后饿死,还是死得有骨气一些,直接冲到戚斯年或者魏苍的枪口上。
这时候,魏苍和其他两名护卫队的队员像是接到什么命令,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们不担心杨屿作出出格的事来,杨屿对这一点也很清楚。
桌边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乖乖吃好吃的戚洲,一个是什么都吃不到的自己。杨屿的情绪由最初的愤怒慢慢转为无奈,很快又被浓浓的思念代替。
真的好想爸爸妈妈啊,要是他们还活着,哪怕家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罐头,都不会这么饿着自己。现在自己剩下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录音熊。
就在自己的包里。
可是自己的包好像落在装甲车上了。那个录音熊里面有爸爸妈妈的声音,是他们用基地点数给自己换的生日礼物。
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如果自己就这么饿死了,他们会不会很难过……不过难过一下就过去了,一家人可以团聚。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啊?
孤单和恐惧随之而来,侵袭着一个少年的身心,杨屿最后一次流眼泪,是确定自己变成孤儿的那一天,知道父母的骨灰都拿不回来的那一天。也是从那时开始,杨屿立下誓言,无论将来发生多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再掉眼泪。
视线往下移,他看到口罩的边缘,只是鼻子微微发酸。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戚斯年很有可能就在监视器那边看着自己呢……杨屿咬紧牙关,双拳攥紧放在大腿上,肩膀微微耸起,呼吸开始加快。
“举,举。”一个金属小叉子伸了过来。
戚洲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饭,但是不吃饭人就活不下去了。现在他举着自己的小叉子,从座位上跑过来,叉尖上插着一块肉。
爸爸说,只要吃了肉,自己就能长大了。
他不知道杨屿这两个字怎么读,但是从观察嘴型来看,嘴巴要撅起来。
金属叉子送到了杨屿的口罩边缘。戚洲还撅着嘴巴,试图把他的名字叫对。
杨屿:我是酷小孩,不能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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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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