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大片光亮争先恐后地照射进来，阳光很刺眼，呆在黑暗里一整晚的陈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他瞟了旁边一眼，看向旁边还紧紧闭眼的江枫利，心里思索片刻之后侧过身抬手挡住那光亮。
江枫利此时紧闭着睡眼，似乎做了噩梦梦魇缠身，额头上密布冷汗，连精致光滑的脸也皱缩成一团。
陈罹朝着门外的来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转而将毯子往上拉了拉。
哪知就这一档口，江枫利就醒了。她一下子瞪大双眼，一脸警惕地环视四周，尤其是对他展现出浓浓的敌意。
于是他勉强地扯开嘴角向江枫利挥手，随口冲着她问候了句：“早上好啊小向导。”
对方偏偏转过去不看他。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笑容立刻收回恢复平常的样子。
不是说向导都喜欢热情的哨兵吗。说好的哨兵追向导隔层纱呢？
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伸出手递给江枫利，“起来吧。”
江枫利动了动，但最后又摔回地上，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麻木的腿。
陈罹看出她的窘迫，于是自顾自顺着她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对方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自己的身上，陈罹低头能看见对方紧紧抿住的唇瓣。
“surprise！”盛年从门后窜出来，却被开门的垨家挡回去。
队员们转着眼珠子偷摸看里面。陈罹的眼神掠过他们一眼，“这么长时间停顿也让你们休息够了吧。准备好收队回塔，到时候训练起来可没让你们这么闲暇还有功夫八卦。”
他们顿时唉声叹气一片，面容凄惨。
“队长，你可不能有了老婆忘了兄弟啊。”
“就是就是。”
陈罹随手从桌上抄起个烟灰缸就砸过去，“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滚。”
队员们紧急往后一撤，吐吐舌头灰溜溜走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有点不自然地问，“呃，你们向导有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吃点儿什么我去买。”他的脑海中闪过塔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向导们，每天都吃些山珍海味美食佳肴，什么黄金元素必备补品，照料不周动不动就会生病，可当真是金贵得很。
这时候江枫利才恢复过来，能够依靠着自己站直了身体，眼神也清醒了不少。她第一次抬头直直地望向陈罹，然后扯住正要迈步向前的陈罹的衣角，“能不能，帮我个忙。”
陈罹眉峰一挑，“原来你会说话啊，小哑巴。”此时他看向江枫利的眼眸，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应下，“行，什么忙。”
江枫利走出保卫科，走到街上，烈阳天的阳光让她的瞳孔放大的眼睛难以适应，下意识闭起来，然后身边就投下一片大大的阴影，使她能够睁开双眼望到远方的建筑物。
陈罹并肩站在她旁边，看向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向的方向，仔细看，那是之前他们待的那家医院——下区第一群众疗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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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罹背着江枫利飞快地在屋檐上穿梭，他感觉对方轻飘飘的，浑身皮包骨头硌得难受。他左手护在身后，没想到对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肩膀，这时候倒是乖得很。
很快，他就顺着江枫利的指示轻松绕开门口把守的守卫，到达了焚烧厂内部。
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焚烧炉和全副武装防护服的焚烧员。毕竟焚烧厂是专门焚烧受感染的人，防止感染因素扩散和传播，所以基本上属于禁地不会随笔放人进来。
江枫利脚一着地就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冲着南边一个巨大焚烧炉的方向狂奔。
“诶。”还没等陈罹出声，她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陈罹飞奔过去，就看见焚烧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吞噬着一具具放进去的尸体。最后只剩下一抔骨灰，有些没烧干净的还有一个个的大块骨头。
空气中的味道也很难闻，哨兵天生五感灵敏，那股腐臭味和烧焦的羽毛味让他皱眉，不过顾及江枫利还在面前乱窜，他还是忍耐下来没有甩头走出去。
不然这个地方，他真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江枫利像是疯魔一样拼命在抬过来的一具一具尸体里寻找，焚烧炉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发现她的不对劲，立刻出声询问，“你们是干嘛的？”
她也不回答，就走过去一个一个地翻开白布看尸体面容。
“真是服了。”陈罹低呵一声，然后捂着鼻子认命地走过去，“我们找个人。”
全副武装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闻声齐齐将目光聚焦过来，“这里都是受酸雨感染的尸体，你们快点走，不然要是被感染就麻烦了。”
江枫利听见酸雨好像触发了什么，她走过去死死揪住工作人员的衣领，大声质问，“我爷爷在哪！我爷爷在哪！”
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将她推开，不过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整个空间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陈罹皱眉问她。
江枫利反应过来，精神恍惚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喃喃道，“爷爷，我爷爷，爷爷，江利民，江利民……我爷爷叫江利民！”她的眸子亮起来，然后狂热地看向工作人员。
旁边一个坐着的防护员重复了一遍，“江利民。”随后焚烧炉旁的另一个人继续说，“他就是刚进去那一炉。”
听见这句话，江枫利以任何人都无法反应的速度窜到炉子前，拿手去够炉子。
陈罹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她却作势要整个身体爬进焚烧炉去，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大惊失色，彻底意识到进来这两个人的反常。
他们连忙呼叫了门口的保卫室，“快来人，里面混进来两个精神不正常的，要出事了。”
陈罹将所有人的声音都收入耳中，他连忙将江枫利紧紧锢在怀里，“冷静，冷静点。你爷爷早就死了。”
“他没死，他没死，我要去找他。”江枫利失声嘶喊。
“好好好，他没死，那你也不能去找他。你进去就死了。”他快速接上话。
“为什么会死？”江枫利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于是冷冷地看他。
他语塞了下，“你这么瘦几根骨头，进去一会儿不就烧光了。焚烧炉是焚烧死人的，活人不能进去。”他还在那里努力介绍着常识。
江枫利指向焚烧炉，冷冷地说，“那你进去。”
“啊？”陈罹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不过还是皱眉拒绝，“我才不进去。我又不去找死。”
他松开手，就那么一会儿，江枫利便从缝隙往里边爬。纤瘦的身体竟然让她轻松通过焚烧炉的出口往里面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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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罹也目瞪口呆，老天，真是遇上真疯子了。
他只能大喊，“关炉，关火！快！”
他飞速从旁搬了一大缸水，顺着出口尽数泼进去，然后几拳砸碎了焚烧炉，让赶来的护卫队都愣在原地，不敢靠近。
陈罹走过去，看江枫利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可怜的小狗，最后还是张张嘴没说出话。
她紧紧抱着没焚烧完的骨头，反复用脸颊去蹭，还像是精神失常一般喃喃自语。
“爷爷……爷爷……是我……是我……”
江枫利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像是没有穷尽一般滴滴滑落，眼神里也没有光泽，只像是一个木偶人一味地颤抖。
这时保卫处的人又一股脑地涌进来，这次人数更是多，乌泱泱一片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那群人里还有些是那天深夜停尸间前来抓捕的人，各个都包着个绷带，颤颤巍巍拿着盾牌如临大敌，不敢上前。
陈罹不耐地向前一步，乌泱泱一片全退后一大步，后排倒了一大片。
他从腰际掏出一把做工精细的黑色手枪，冲着天边开了一枪。
“砰！“
只见天边飞来一座巨大的飞行器，人群慌张让出一片空地来，飞行器稳稳当当停放在焚烧厂的正中央，然后盛年清脆的声音从飞行器里传来，“队长，我们来了！“
他兴奋地从飞行器窗口探出头来。
陈罹疾步走到江枫利身边，“小向导，我的执行任务已到期限。你和我回白塔吧。“
他仔细想了片刻，然后将自己脑袋里觉得对于普通人具有诱惑力的东西都说出来，“钱，房子，车子我都有，你可以随便用。”
“我给你办个白塔一等公民的身份。你要是想工作，我就让他们腾出个白塔里的闲职给你。”
“我没有过其他向导，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你搬过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拿我的黑金卡刷，请保姆或者买清洁机器人都行。“
“你要是想回来看看，一年里的几个公假期我都能陪你回来。“陈罹一边说着，一边看江枫利的神色，对方的神色只是由哀痛转向平静，然后又恢复以往那般面无表情。
陈罹自认为没人能对这些条件毫不动心，而且他也让垨家简单调查过这个向导的身份背景，没什么特别的，从小在西西利长大，家里父母双亡再没有亲人，自然也就没有牵绊。
他看着江枫利没什么反应，以为对方是默认，于是走近了打算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过来。
“你放心……“还没等他的话落地，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机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江枫利狠狠甩开他的手，在他呆愣在原地的时刻里，抱着那块大大的骨头走远了。
陈罹看着江枫利远去的背影，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脸边的胀痛处，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下，他怒极反笑，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很好。“
他干脆利落地收枪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几下跃到飞行器内。
好一个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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