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雾笼罩着车水马路,细碎的雪花旋转落在肩膀上,最后化作一点濡湿,到再也看不到痕迹。
冬天的风干燥冷冽,往人骨缝里钻,佐莱却跟没感觉似的,一层单薄的纯棉单衣,站在圣医院的门口,一动不动,跟旁边石柱似的。
手指微微弯曲,上面挂着塑料袋子,里面是一杯还温热的豆浆。
三秒钟之前,属于哨兵向导之间精神连接,轻微颤了颤,发出最后的悲鸣,就这样断了。
断裂带来疼是钻心,完整的灵魂硬生生被抽走一半,所有和向导的交融就像是玻璃,一声破裂,裂痕蜿蜒最后片片零落,细小又伤人。
哨兵的精神力下意识顺着断裂的残链,去弥补,去延续,但另外那头一片死寂。
昨天,他的向导还坐着轮椅看雪,温声温语的说“冬天要过去了。”
直到身后的医院警鸣拉响,佐莱才回神,踉跄跑向三楼疗养室。
温楠衡的死讯传开,他的在世上唯一的血亲远在边境,没有调令不能离开。
后事是佐莱一手操办的,一面承受着精神链接断裂的痛苦,一面亲眼看着爱人化点点灰烬,最后放在冰冷的房间里,让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来见最后一面。
来吊唁的人大部分是温楠衡的学生,还有高塔的同事。
向导生前最大的贡献就是研发出新型向导素,解决了困扰帝国百年的哨向关系,让人数比例失衡的哨兵向导短暂的进入了和谐共处。
后人歌颂他的伟绩,也在惋惜他的生命。
“温少将让我传话给你,调整好自己,就和我去第二军团吧。”一位穿着白色军装的中年男人停在缩在角落里的哨兵面前。
是温温楠衡父亲身边的副将安格。
温少将镇守边境,没有办法来自己儿子的葬礼,所以让他的副官回来看一眼。
哨兵的状态不是很好,灰蒙蒙的眼睛空洞得厉害,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失去的向导的精神链接,让他精神图景也非常动荡,崩塌了好几处建筑,属于向导的精神力一丝丝的抽离,他固执又疯狂的追逐挽留,但都是徒劳。
反而更清晰深刻的告诉哨兵,你的向导离开了。
佐莱哑声应好,视线又落回向导的照片,多看一眼吧,就能多记一点。
按照温楠衡的遗愿,骨灰被送进了太空深处,变成一颗颗的星星吧。
他的向导表面端得疏离禁欲样,内里却是一个相信童话的幼稚鬼。
狠心的幼稚鬼,一点儿念想都没有留下。
温楠衡彻底离开后,主星的雪没日没夜的下了三天,整个世界都裹了层糖霜,来往的行人缩着脖子,暗骂天气控制台,今年的温度调太低了。
佐莱仰望着天空,雪花洋洋洒洒,落进哨兵的眼里,不痛不痒的冷。
温楠衡,这个冬天不太好过去啊。
佐莱是被大脑里尖锐的疼意闹醒的。
失去精神链接的哨兵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收到精神折磨,佐莱早就习惯,甚至是乐在其中的享受。
在提醒,你拥有过他。
四舍五入,就好像温楠衡还在。
今天却疼得犹为强烈。
佐莱手撑着脑袋,冗杂的外界信息争先恐后的挤着大脑,尖锐的疼密密麻麻的,要把脑子钻穿似的。
耳边还吵个不停。
吵什么呢!
强烈的痛感让视线都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认面前的人影。
佐莱甩了甩脑袋,试图让意识清明些,微微睁开的灰蓝色眸子锁着嘴皮子动得最欢的那个黄毛,抬手就给了人一拳。
这一拳不轻,带着气的,周围的嘈杂渐渐偃息。
黄毛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板墙上,残墙颤颤巍巍,抖落了层灰。
“嘶—c奥”黄毛只是个普通人,疼得佝偻成一团,嘴里吐出的血糊了半边脸。
“呼”钝痛的神经暂时得到了缓解,佐莱呼出口浊气,灰蓝色眸子还带着被扰的狠戾,面色不善。
这是?
奥里区的西城?
“我说,蛇佬,你这不地道吧。”
这一声称呼把佐莱思绪拉了回来,这他以前混西城的黑名,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叫他。
说话的是西城贩卖金属零件的一个小头目,挺着大肚子,横在佐莱面前的手,又短又粗,掌纹里深深嵌着油垢。
“你说好的,这个月的货,我独占三支,你临时反悔,不地道吧”
豆大的眼睛挤在横肉里,流出警惕的精光。
佐莱绷着唇角没吭声,视线打量着在场的面孔,有几个眼熟的。
他这是?
回到过去了?
看到哨兵闷声,以为他在耍滑头,矮胖子火气也上来了,阴恻恻道“蛇佬,西城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矮胖子身边跟着的一众人蠢蠢欲动,只不过是示威,倒也不敢真的动手。
在西城,没人敢得罪佐莱。
倒不是说他多大腕,而是他手里的药,能够缓解哨兵陷入狂躁,整个西城,甚至在整个帝国,都只有他手里有。
陷入狂躁没有向导疏导的西城哨兵,等来的只会是冰冷的枪炮,只有佐莱手里的药,是他们的求生素。
没人管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确实让他们多活了几天。
“你管我生意怎么做,货就这两只,你逼死我也没用,我拿货这么些年,你还是第一次双份儿,该知足了。”佐莱现在乱得很,没心思和他拉皮条,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果然摸出个小巧的盒子,拍在了矮胖子的胸口“我做生意又不靠诚信。”
矮胖子心有不服,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恶狠狠盯了眼地上要死不活的黄毛,招呼着身后一众走了。
佐莱刚脑子乱得很,只是想让耳边清静点,打了个无辜的家伙。
人还躺地上抽搐,佐莱啧了声,走到人面前,扔了个同样的盒子给他“拿着吧,钱后面补给我,小心点儿,能拿到药的守不住也多了去了。”
黄毛鼓着眼死死盯着他,抖着手抓过那个盒子,揣进怀里。
鲜血模糊的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佐莱不稀罕听,提着一袋子钱利落的翻身走了。
佐莱进了狭巷,才脱力的撑了把墙,大脑里太多杂乱的信息,刺激着哨兵高敏的神经,突突得疼。
几个小时之前,他所在的分队遭遇到袭击,被困在虫族老巢里,能源耗尽,精神力虚脱,他以为他会死在那个腐烂的洞口,没想到活下来了。
哨兵闭上眼凝神放出精神丝,蔓延摸索去周围。
精神丝广泛的张罗,整个西城寂静又萧条,生活在这里的人像是畏光,只有到夜晚才会出来狂欢。
佐莱睁开眼收了精神力,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度的扣了扣墙,触碰到粗糙,灰尘下落的声音,格外真实。
他……真的回来了。
那……
是不是,他的向导也活着?
温楠衡还活着啊。
佐莱意识到这一点,大脑的那点儿隐约的痛感都化作了兴奋。
他得去见一眼,没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温楠衡之前,心脏上都悬这一把随时会贯穿的利刃。
佐莱没被欣喜冲昏头脑,这个时代西城东城隔阂严重,他没办法在白天潜进去,况且现在手里还有个棘手的东西。
这一袋子钱,得先去见个人。
佐莱单手提着钱袋子,顺着记忆在错综复杂的西城狭道里穿梭,谨慎查看了周围没人,才进了下水道。
全城的废水都集中在这里,弥漫的味道腥臭刺鼻,水位淹在哨兵的膝盖,冰得刺骨,越往里走,水位越浅,最后停在脚踝。
最后佐莱停在一块石板前,石板中间有条裂开的狭道,只能侧身贴着墙进去,往里走会越宽。
直到最深处,能看出来是一个居住所,简陋得可怕,一个疗养舱,几张拼接的高级试验台,中央摆着一张木桌子,还有一把缺了腿的椅子。
“怎么来迟了?”看不出年龄的女人靠在桌子抱臂盯着哨兵,肤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因为经常熬夜,黑眼圈很重,眼窝深陷,稻草般的头发,被一根笔简单固定,身上套着一件看起来就倒胃口的白大褂。
米吉拉视线黏在哨兵身上,窒息又执拗。
“出了点儿意外。”佐莱把钱袋子仍在桌子上,可怜的桌子在这股力下颤了颤,最后还是稳住了,毫不客气坐在那张缺了条腿的椅子上“遇上闹事的,看了会儿热闹。”
米吉拉淡淡哦了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我还以为你死了,听说东城那边有人偷偷潜进来了?”
佐莱摇了摇头,灰蓝色的眸子锁着米吉拉“你怎么知道的?”。
就算是活了两辈子,佐莱还是好奇米吉拉,是怎么办到的,明明在这里不见天日,但偏偏对外界的信息绝对敏感。
“下个月先停下吧。”米吉拉没回答哨兵的问题,转身扣上燃烧的酒精灯“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收敛些别把自己玩儿死了。”
佐莱嗯了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恍惚。
即使米吉拉活得这样小心,这样不占地方,最后还是被一炮轰成了碎片,没为什么,她研究的求生素被某些上流社会的人关注了,合作没谈拢,沦为了权贵斗争的牺牲品。
太走俏的高利润东西,哪怕是在肮脏的西城,也会引来群狼环伺。
佐莱眼皮子浅,他只看到“求生素”带来一袋一袋的钱,但在他们眼中,就是能控制哨兵的武器。
哨兵啊,现社会最强大的武器啊。
“你有想过和塔合作么?”
偷偷摸摸的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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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想过和塔合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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