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没有logo的广告牌，既提示玩家租借古装，又昭示着与药丸的关系。
如果陈灿没有想错的话，古装租借后的Zoe团队，将得到店家的指引，拿到守则，前往驿站。
那块广告牌坐落于小镇后的后山，按照守则，那里是不建议游客前往的地方。
可现如今，线索又指向那里，仿佛看到玩家艰难地作出选择，也是幕后主使恶趣味的一环。
林海婷：“守则说去后山需要带备用衣服、用防水材料包裹，我们先去市集？”
这一建议得到一致采纳，一行人跟着地图来到小镇上最大的市集，采买衣物，同时也希望能打听到信息。
“后天晚上就是过桥的日子了，你准备好了吗？”
林海婷平日里通过偷听八卦练就了绝佳的听力和声音屏蔽能力，很快在嘈杂的闹市中找到了有用的信息源。
一对中年男女凑在一起，偷偷在摊位旁耳语。那个男人的啤酒肚被腰带收紧，活像揣着西瓜；女人身材丰满，仪容富态。
陈灿被林海婷压着手臂带领着瞟向这对男女，惊讶地作出口型：他们是玩家，我记得。
这两人一直混在队伍中，存在感不强，但陈灿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回忆起自我介绍时二人是紧接着的，并且来自同一部门，很有可能是夫妻。
“我们要拿到药，拿到药才能行。”
女人抓着男人的手，她华贵的面容带着疲惫，眼眶发黑，眼底有很多红血丝。
“别着急……只要我们被当作恶鬼就行，有没有药都没关系……我有门路，你放心。”
男人攥紧女人颤抖脱力的手，眼神发愣，似乎也是在害怕。
“能行吗……还是要拿到药，这样最稳妥……拿到药……药……”
女人异常固执，她眼神埋怨，顿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男人的手。
她的脸因为生气而涨红，浑身战栗，但眼底发亮，潮湿着透露出愤恨与悲伤。
///
诡异的沉默中，陈灿一行人买好用品，离开市集。
兴许是因为中年夫妇的对话信息量过密，也兴许是推理的结果让人难以置信，空气因为沉重的心情而冷下来。
“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先去找客栈，等会在房间里复盘。”
太阳西沉，气温开始下降。陈灿承担起长辈的责任，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她们选择了一家没有其他玩家下榻的酒店，拿着钥匙打开房间的大门。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那两个和我们一起来的玩家，是想要和npc一样，接受忘川河的审判。”
陈灿拍拍墙壁，确认房间隔音良好，坐在床上按摩自己的腰椎。
“那两个人不仅要接受审判，还非常希望被判定成恶鬼。而且听起来，得到药丸，和被判定成恶鬼，有直接关系。”
陈灿能够预料到药丸与恶鬼的身份八成有关，但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两个真人要上赶着送人头？
不是要找药的线索，而是要得到药。
不是要审判恶鬼，而是要成为恶鬼。
林海婷：“难道他们比我们掌握更多的线索？”
陈灿抬头，二人间内，文曲星和林海婷已经自觉地划分好领地，把一个人睡的机会让给自己，两个人并排坐在对面的床上，若有所思。
文曲星：“如果我们的推理没错，新线索会在后山，可是进入后山需要按照守则准备换洗衣服和防水装备。据我刚刚的观察，那两名玩家停留的摊位也是卖衣物的，那名男士手上还有一个小袋子，很可能是之前购买的防水物品。所以，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也是来市集买装备，这说明他们还没有去过后山。”
文曲星学着林海婷的样子盘腿坐在床沿，她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发带绕在指尖把玩。
“那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从游戏里得到这么做的指示。除非……他们不会开外挂吧？内测游戏也有挂b？”
林海婷本来在拽着自己好闺闺绑着铃铛的衣带玩儿，想到这儿，一时激动，把铃铛摇得叮当响。
陈灿：“不，是他们进入游戏以前就得到信息了。”
被这铃铛摇得神经疼，她伸着胳膊把文曲星的衣带从海婷手里抢了过来，捏着铃铛放回文曲星腿上。
她被迫接受了这一事实，因为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说得通。
这对夫妇从进入游戏就默默潜伏，看似对游戏不感兴趣，但私下却很了解游戏的重要道具和最终任务。
事实明摆着，他们进入游戏就是奔着药来的！
“这里有新守则。”
文曲星像个好奇小狗，一只手玩发带，另一只手没闲着，先翻看了床头柜上的客房服务菜单，又打开抽屉，一下子就发现了里面的《小镇游客住宿守则》。
陈灿嘴唇绷得更紧了。
好家伙，以自己这种住酒店只使用功能性设备，仅限于浴室、马桶和床的性格，要不是有文曲星，自己估计今晚就拜拜了。
住宿守则上只有两条：
- 为了保持大家饱满的精神状态，十点前所有人必须熄灯。
- 小镇夜间温度低，请大家务必关好门窗，保证盖好棉被，以防着凉。
“十点关灯，睡前关窗、盖被子。”海婷快速总结了一下，并且抬头看钟，“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了，我们赶紧洗澡吧。”
///
客栈贴心地给每位宾客发放了睡衣。时间来到九点五十五，一屋三位女士都穿着整齐的白色古装里衣、披头散发，坐在床上。
“这衣服穿得太不方便了，果然科技进步还是有好处的。”
林海婷看着自己怎么系都不得劲儿的睡衣，默默捂着自己的胸口。
睡衣是轻薄的亚麻质地，采用的是对襟设计，两片交合，由一里一外两根带子系住，所以领口敞得非常大，脖子和锁骨露在外面，一不留神还会露出前胸。
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这睡衣清凉，胸口并未设计额外的布料，这导致林海婷表现得格外局促。
其实从这点实力上来说，林海婷应该最为坦诚，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是名副其实的儿童身材。
相比之下，年长的陈灿和天赋很好的文曲星反而更坦诚。
“睡吧，被子盖好，我检查一下就去关灯。”
为了顾及自家小博士的薄脸皮，陈灿说话的时候只能看着文曲星。她站起来先锁上身后的窗，再绕到开关处准备关灯。
林海婷：“那个……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的脸已经红透了，文曲星离得近，似乎都能感受到毛细血管蒸腾出的热气。
“陈老师你能不能和文曲星挤一下，让我一个人单独睡。”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海婷不敢看陈灿，只能求助地盯着文曲星。
“海婷，你不用害羞的，我们都是女孩子呀=ovo=～”
一向善解人意的文曲星此时没有接收到海婷的求救信号，两手按在床沿上，前倾着身体真诚地望向海婷。
文曲星：（摇尾巴）是好朋狗就要一起睡！
“不是，我睡觉不老实，和别人睡觉会卷被子，所以我从小和我妈睡都是盖两床被子。这……不符合守则。”
林海婷抱歉地看向陈灿，实在不是她矫情，是她卷被子这件事板上钉钉，这儿又没有备用被子，要是今晚和星星睡了必然会导致违规。
“那你跟我睡，海婷你晚上记得老实点，别睡太沉。”
陈灿安排完两个小姑娘的位置，啪得把灯关掉，客栈陷入黑暗当中，只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一小部分。
摸着黑，海婷钻进被窝把自己裹紧，文曲星抱着枕头先陈灿一步在床上躺好。
给自家小博士掖好被角，陈灿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
文曲星好像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升温的微妙分子。
一侧的床垫微微塌陷，让她难以控制地往那一侧挪动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她耳边响起，像有羽毛在挠她的耳廓。
她闻到了被海婷称为“智商味”的香水，但她可以感觉到被子里陈灿洗过澡后热热的体温。
所以——文曲星私以为——
她精密的大脑好像要把这个味道过拟合成“38摄氏度热水”的香味了……
“你睡眠质量怎么样？”
被子里露出的两颗脑袋相对着，被窝显然帮助陈灿放松下来，她脸上呈现出明显的疲惫。
“我睡眠很浅，有点声音就会醒，正好可以检查海婷又没有蹬被子。”
近看的文曲星似乎更加有魅力，她卸掉了脸上的淡妆，只剩下让人觉得素净的漂亮。
像枕套里的枕芯。
陈灿把半张脸埋在羽绒枕中，舒服地蹭蹭，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
“幸好我睡觉老实。你也别太紧张，我觉短，下半夜我来看着海婷。”
文曲星感觉到被子里陈灿友好地碰了碰她的小臂，像长辈抚慰小辈般，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
另一张床上已传来林海婷睡着后沉沉的呼吸声，似乎这一声音扰动了空气中沉睡的带电粒子。
文曲星突然感觉到自己被陈灿接触过的地方，产生了一股细小的生物电流。
顺着尾椎滑去。
有点麻，似乎有点助眠作用。
文曲星小心地体会这种从未有过的电流，闭上眼睛。
///
平安夜。
林海婷从床上醒来时，陈灿正坐在房间里的桌案前看随意找来的书，文曲星听起来正在厕所的镜子前打扮自己。
惶恐！可别让导师等自己！
好在林海婷向来迅速，她飞快爬起来，飞快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和整装待发的小队成员们一起走出房间。
“今天我们去一趟后山，估计会有危险，我们待会儿找个队伍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见两个小年轻早饭吃得差不多，因为胃口小、早就吃完的陈灿开始规划今天的任务。
两小只清扫着桌上剩下的早饭，乖乖地听陈灿布置。
“因为不确定玩家里是否有和那对夫妻一样的事先知情者，我们选队伍要谨慎。但从那对夫妻的反应来看，这是个秘密，所以知情者很可能都会选择和他们一样，低调行事，降低存在感。我们筛选队友的时候就可以参照这个标准，越张扬，越安全。当然，还是又张扬又有能力最好。”
陈灿说完最后一句，突然看到对面两只萌物开始笑容僵硬地朝自己身后招手。
她预感不好，回头一看，竟然是Zoe、周济、林晗三人。
幸好她们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又张扬又有能力，看来是在说我们队呢～”
Zoe穿着黑色的古装，这张白人脸和古装搭配起来格外奇怪。
她们队里的周济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在部队工作的原因，周济不仅身材高挑、身上肌肉线条也很明显，大骨架、大肌肉以及她那张杀伐果断的脸，实在是和黑色古装不搭。
“陈老师，多谢您昨天的帮助，我们换完衣服后就遇到了检查队。今早又听闻了艺术部门那一伙人被清除的事情，实在是感谢。”
混搭风的周济并没有被服装限制，秉持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友好合作原则，向陈灿致谢。
这道谢陈灿可不敢当。
刘峥妍的嗅觉实在敏锐，昨天她故意瞒下守则的事情，要不是她迅速串联线索，她们队哪能顺利过关？
而如今周济跟自己道谢，不过是揶揄，希望两支队伍能够金诚合作罢了。
陈灿看着林晗手上的包裹，露出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道：“看来你们也准备好了？吃点早饭吧，不然伤胃，吃完我们就一起出发进山。”
///
进山的路上，两队交换了昨天白天和晚上分别目睹的违规者清除过程。
昨晚，刘峥妍一行人所下榻的客栈内有人不幸违反了规则——一屋子人全部消失！
据周济所说，他们进入房间时，屋内窗户大敞，这伙人很可能就是因此违反规则，被游戏清除。
林晗：“但……但是他们明明发现了抽屉里的守则，昨天夜里又没……没有风。所以我们就简单检查了他们的房间，发现了……痕……痕迹。”
“有东西半夜打开了窗户？”
陈灿猜了个七七八八，自从知道了玩家里混进了知情者，她便料到这群人之间一定会存在竞争。
“您……您猜的没错。”林晗因为结巴，控制不住脸红，被周济鼓励地拍了拍背。
“我们客栈的窗户是木质插销，一根木头横搭在两扇窗户的挂钩上。林晗今天早上在横木上发现了磨痕，应该是有人在外面用钩子把横木钩了起来。”
周济帮林晗补充发现的过程和结果，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其实我昨天晚上看到了类似于陈老师队伍遇到的现象。”
昨晚，睡眠状态警惕性非常高的周济被一道稍纵即逝的光照醒，她隐约看到光是红色的。
“红光应该是来清除违规者的，但他们为什么会违规呢？”
文曲星身上的铃铛被风吹动，声音轻飘飘传进山谷里。
她盯着刘峥妍，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残留着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比特流。
“也许小镇夜里有怪物，文小姐，你们也要锁好窗户才对。”
Zoe感受到文曲星审视的态度，主动凑到文曲星面前，仿佛是要送她看个明白。
///
到达广告牌比想象中容易很多，没过一会儿，六人就沿着半荒的山路来到目的地。
巨大的铁柱上布满锈迹，像在冰冷的钢铁上开出铁红色的花。
陈灿抬头望去，由于视觉的原因，“来古庄，穿古装！”的广告语由平直变成上弧，仿佛上位者的微笑。
陈灿想：所以哪里会有药丸的线索呢？
六人原地散开，两两一组，分别是医生组、小孩组和队长组。
陈灿和刘峥妍对视，被迫接受其他人默认如此的分队安排，皮笑肉不笑。
“Zoe，你认为为什么这里没有景点logo？”
陈灿抱持和平共处的原则，语气和善地主动搭话。
Zoe：“陈老师认为呢？我想我们是合作关系，您不必套我的话，我定知无不言。”
陈灿：好好好，就不该跟她多废话。
“当然，是我唐突了。我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陈灿和刘峥妍并排走着，二人身高差了个七八厘米，但陈老师并不会被气场压一头。
“我们队伍一开始认为幕后主使是小镇的经营者，这个经营者像标记领地一样，在各个地方都打上logo。”
“但问题就在这里，一位重视自己身份标识的经营者，怎么会在自己的代表物上漏掉自己的签名呢？”
药也是，广告牌也是。
陈灿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测，她微笑着提示刘峥妍：“您在企业工作，请问您如果有一个极其热爱炫耀自己职位的人，他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所收敛呢？”
“见上司！”
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刘峥妍不觉得畅快，反而出一身冷汗。
这个来自z部门名不见经传的老师，竟然有如此能力。
“谢谢您的答案，我明白了。”陈灿保持着微笑，揶揄回去，“所以，如果幕后主使不是小镇经营者，而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不是更合理呢？”
合理。
太合理了！
“自大狂经营者和他控制欲爆棚的上司？有意思。”
刘峥妍整理好因陈灿而松动的心情，重新挂起那一副让人火大的欠揍表情。
陈灿心头的无名火烧得正盛，不吐不快道：“看您刚刚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在赏识我呢。没想到是在赏识游戏编剧，唉，是我自作多情。”
刘峥妍：呵，阴阳怪气。
陈灿：呵，装模作样。
火药味儿十足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陈灿从中抽身，梳理道：“经营者负责运行旅游基地，并培养替上司服务的检查队。幕后主使制定规则怪谈，发放药丸，让小镇里所有的人都被迫参与他的游戏。”
轰——！
等不到刘峥妍反应，一道巨响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就是林海婷大喊道：“陈老师，你在哪儿？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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