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看向楚徊，她闲散地坐在乡间，微微斜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画笔，在纸上描绘，姿态随意潇洒，像是在指点江山一般。抬眼时短暂一扫，又好像被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透彻，认真极了。
她走到楚徊身边，默默地看着楚徊画画。
纸板上中央是正在采摘茶叶的少女，已经上了一层底色。蓝色天空下，绿色茶园里，少女简单的淡蓝短袖，头发束成麻花辫绕在胸前，垂下头认认真真地挑选茶叶，没有五官。
画的是她？但她穿的是黄色衣服，可头发和她一样。
“这叫什么画？”
“油画。”
“这是画完了吗？”
“没有。”
“画的是我吗？”
“是也不是。”
“是画少女采茶的景，不是具体某个人在采茶，是这个意思吗？”
楚徊有些意外宋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能简单的对宋羽有一种不曾读过多少书的人会有的刻板印象，她只是了解到的知识少，不代表她蠢笨。
她笑道：“理解对了。”
宋羽得到楚徊的肯定，笑容像个纯真的孩童，得意又欣喜。
她之前以为，楚徊是个很严肃的人，不爱笑，可今天，她对自己笑了很多次。
“会不会不要背上竹篓更好？”
“嗯？为什么？”楚徊有些诧异，同时认真思考起来，画面是不太协调，但她还是想听听宋羽怎么想的。
“我也不懂画，只是看着觉得很美好惬意，竹篓很大，但少女的背很薄很小，好像生活的重担压在少女的背上，看得时候不太舒服。还有一种小篓子，像葫芦，可以斜跨在腰间。”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改改看。”
“可以改吗，怎么改啊？”
楚徊不回答，选了个颜色，在竹篓的位置涂抹。宋羽盯着看，神奇的看着竹篓的颜色渐渐便浅，然后，楚徊又调回绿色的背景颜料，蘸上背景色，继续图画。已经完全看不出竹篓的颜色了。
“用颜料覆盖上去就可以。”
“那你需要我背上小竹篓，再站在那儿吗？”
真是有股可爱的傻气，楚徊被宋羽的话逗笑：“让我看看竹篓什么样子就可以了。”
她将画收进画箱，放进背包。
“你来这里是为了画画？”
“是也不是。”
宋羽没有再问下去，楚徊瞟了眼人，见她没有不开心，便放松下来。
下午，楚徊去了稻场，果真如宋羽所说，她的车旁围着不少人。见她来了，一群人上下打量，向她打着招呼。
楚徊随意点了下头，对这些探究的视线视而不见。然后开车去了一趟镇上，打印照片，路过一家书店，随便进去看了看，等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本字典，一本新华字典，一本成语词典。
坐在车上，她看着副驾驶上的东西，叹气。
她在干什么，别人都不一定想学习，她操什么心。
一进院子便看到宋羽在廊下和陈力聊着天，宋羽在她进门后，忽然回头，朝她走来。
宋羽听到脚步声，心里隐隐感觉是楚徊，她马上回头，眼神瞬间就亮了，连忙站起来，走了过去。
“楚徊姐姐，你回来了啊。”
楚徊看了眼陈力，朝宋羽点点头。
宋羽问：“照片是在里面吗？”
陈力这时也过来了，问：“在说什么啊。”
宋羽挡在袋子前面。
“哥，你快去忙吧。”
“行，还有秘密了，那哥走了。”
宋羽看向楚徊手里提着的袋子，又看到两本厚厚的红色书，仔细瞧了瞧。
“字典？”
楚徊没想到一回来就会遇到宋羽，本来还担心宋羽不一定想要学习，现在看懂宋羽眼神里的兴奋好奇，确定了宋羽对学习是积极的，好在没有白买，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挑了把椅子坐着。
“顺手买的，当是感谢你帮我拿行李，带我认识小镇。”
宋羽目不转睛地跟着楚徊走，也坐在桌子旁。
“我也没帮什么忙，这得有好几十块钱，我不能收。”
“我用不上，你不要我只能扔了。”楚徊声音温柔，作势要扔，宋羽慌忙按住字典，指尖不小心碰到楚徊的手背，刹那间，冰冰凉凉的好像触电一般，她急忙松开了手。
楚徊眼神微动，看向手背，将字典推到宋羽面前。
“喜欢就留下。”
宋羽小心翻阅着字典，腼腆的笑着。
“谢谢。”
“会用吗？”
“会。”
楚徊想知道宋羽在翻找什么，跟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那页正好是徊字，调侃道：“还记着念错我名字呢。”
“徘徊，一，在一个地方来回地走，二、比喻犹豫不决，三，比喻事物在某个范围来回摆动。”
楚徊边听宋羽念，边整理着照片，拿出一部分给了宋羽。
“答应你的照片。”
“哦，对了，我把小竹篓拿过来了。”
楚徊顺着宋羽的视线看过去，院子一角正有个竹篓在那。
“谢谢你了。”
“不客气，楚徊姐姐，我要晾茶，先走了。谢谢你的书，还有照片，关于小镇，有想去的地方可以找我。”
“好。”
晚上，宋羽洗完碗，几个伙伴找了过来，一起去陈力家。一群人到了陈力家的院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是没有看到楚徊人。陈力知道她们想找楚徊，告诉她们楚徊在楼上，但不可以自己上去。于是，一群人鼓动着让宋羽喊楚徊。
宋羽也想见楚徊，便应了这些人的要求，喊道：“楚徊姐姐。”
楚徊早就听到楼下有声音，但并不在意，听到宋羽喊她，从窗前探出身子，头发倾斜着撒下。
下面乱哄哄的，她早就听到了，能猜测出宋羽应该在纠结，而后又突然下定决心，听从了伙伴的建议。
她看了过去，宋羽神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你要睡了吗？”
“还没。”
宋羽看起来又陷入了纠结里，楚徊垂下眸子，也没关窗户，只是看向宋羽，等待着。
宋羽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楚徊下来，只觉得太打扰对方了，对方也许并不愿意和她们一群人聊天，这时，一旁的伙伴看不下去，接过话头道。
“楚徊姐姐，你可以下来和我们聊聊天吗，我们是来找你的。”
宋羽看向说话的人，眼神有几分不悦，睫毛垂下，神色一点也瞧不见了。
楚徊不回应，看向宋羽。还不说话吗？
对方等了一会，因为没有回应，有些焦急的抬起头，她们的视线碰上，她看到宋羽用眼神请求着。
她答应道：“可以。”
宋羽神情彻底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今晚最纯粹的一个笑容。
几人搬了一张桌子，围坐着赏月聊天。
楚徊下来时，手里提着一袋未开封的饼干，看到宋羽和一个女孩似乎聊着什么很认真。一个人说话打断了她向听听宋羽在聊什么的想法。
“哇，姐姐，你穿的好好看，你长得也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
楚徊穿着一件暗色真丝长裙，外套一件灰色长款针织衫，看起来温柔又随性。宋羽有些期待的看着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座位，
楚徊扫了眼，嘴角微微扬起，坐了过去。
“吃饼干吗？”
众人：“谢谢姐姐。”
宋羽看了眼四周，每个人都拿着一袋饼干，她的和别人的没什么区别。
楚徊见宋羽吃着饼干却垂着脑袋不说话，也不看她，好像不是很高兴，主动跟宋羽搭话，继续她刚才想问却被打断了话。
“在聊什么呢。”
一个女孩又打断了她向和宋羽聊天，楚徊嘴角微微抿着。
“哇，这饼干好好吃啊，姐，你是从大城市带来的吗？”
“嗯。”楚徊再次看向宋羽，问：“好吃吗？”
宋羽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方便和我说说吗？”
“没有不开心。”
“那看来是我多想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楚徊意识到她似乎太过于关心宋羽了，人家开心不开心，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涉及别人的**，她没有知道的必要。
一个女孩说：“我们刚聊到茶厂，宋羽说她想去茶厂上班。”
楚徊看向宋羽，眼神带着询问的意思。
宋羽向楚徊说明道：“秋喜姐之前在茶厂上班，我想了解一下。”
被叫秋喜的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接着话聊道：“那是一年前了，结婚后我就没去了。”
楚徊惊讶道：“结婚？你才多大。”
“十九了。”
另一个活泼的女孩搭话：“这算什么，春琴，月底也要办订婚宴了，今年十七。”
楚徊：“结这么早？”
那个叫春琴的女孩声音平静。
“总是要结婚的。”
活泼的女孩八卦着：“姐，你不知道，她要嫁的人家里是开砖厂的，叫周绍仁，倒时候彩礼肯定少不了，她弟弟高中学费也就有了，要是能考上大学，她家可不得了了，我也想嫁个有钱人，他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从她们之后的聊天中，楚徊听明白了背后的原因。家里经济困难，弟弟的学费凑不出来，要娶她的人又有钱，不仅能少养个人，还能赚会一笔钱，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法定婚龄女生二十岁，她们都没有到法定婚龄，在本应该读书的年龄走进婚姻的世界。
她看向宋羽，宋羽和春琴的家境很相似，命运会不会一样呢。
宋羽感觉到视线，看向楚徊，只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她问春琴：“你喜欢他吗？”
“他对我家很好，对我很好。”春琴自我肯定般的点点头。
宋羽深深地看了眼春琴，沉默了下来。
那个活泼的女孩又问：“楚徊姐，你结婚了吗？”
“没有。”
“啊，为什么不结婚啊？”
“为什么要结婚呢。”
女孩被反问住，下意识地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啊，女孩就是要结婚的。”
宋羽忽然想到楚徊那天说的独立的思想，她们想结婚的想法真的是她们自己的想法吗，如果不是生活在这里，她们还会有这种想法吗。
楚徊问宋羽：“宋羽，你想结婚吗？”
宋羽摇摇头：“不想。”
笑容在楚徊脸上出现，又很快消失。她庆幸宋羽还没有被这里的环境影响，可转念又想到宋羽是否做得了自己的决定。她只能鼓励宋羽，希望她能有一技之长。
“那就好好上班，学本事。”
“嗯。”宋羽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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