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姜宛被突然大声的小美人惊到,一时都忘了哭。
鱼情也惊觉自己放肆了,声音逐渐小声,“奴生在乡野,愚昧无知,不知京都朝臣子嗣几何,但却也知道大梁有皇帝陛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还有公主殿下,皇帝陛下……结束连年战乱,让大梁百姓以活命,”
“太子殿下,贤明远播,治水救灾,有好生之德……”
“鱼情,”姜宛有些怔神,她能听出话中之意,但这话中之意仿若当头一棒。
她生为公主,向来随心所欲,受了教训便要埋怨皇祖母,埋怨母后,埋怨皇兄和父皇,埋怨朝臣子弟,却从来未曾想过她还该埋怨大梁千千万百姓。
可那么多人,如何埋怨?何该埋怨……
她原来不是一方宫闱中的公主殿下,而是大梁的公主殿下。
鱼情看着公主脸上的淋漓泪花没有不忍,反而,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底闪过一丝痛快——
凭何你天真烂漫。
心念划过,鱼情都被自己吓到。
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他惊惶后在心里默念,可有一个声音不断迭起——
可如今只能扮作宫女在宫中苟存,何来君子之说。
姜宛不知鱼情心中所想,低下头眨干眼里的水光道:“鱼情,本公主往后不看话本了,我要读四书五经,往后每天都故事都让给你,你替本公主听罢。”
鱼情听着,茫然不定的眼睛睁大,记忆仿若被拉回上一个冬日年节。
“逾青!看大兄给你带了什么!”江敬白跃下马,手里提着一杆软藤枪朝他招手。
“这柄武器可是那金门武将使的,别看它轻巧,可用的出其不意,连我都差点被打下马……”
他只记得那时自己拿着那柄枪是开心的,但下一刻就被父亲的话打入谷底。
“逾青,你身体弱,这东西拿着也无用,不若专心念书。”
他身体里兴奋地暖意消失,甚至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父亲说的对,大兄还想着逾青,逾青心里开心,”他把那柄枪递还给了兄长,“但逾青不适合习武,这柄枪还是大兄拿着才能发挥用处。”
兄长还看了父亲一眼,皱了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被他打断了,他将那柄枪强塞进兄长怀里,
“大兄不必再推辞,大兄和父亲能一起回来,逾青已经很开心了。”
鱼情从回忆里抽离,心中却泛起酸涩,竟鬼使神差道:“公主也不必如此,奴以为话本子并非不可看,公主读书闷了还是可以看话本子解解乏。”
经历这一番后,宫里人都能感觉到往日里活泼跳脱的小公主仿佛变了一个样子。
祁云殿依旧收各种话本志怪,但是公主却不天天把这些挂在心上了,各宫都少见了来串门的小公主身影,连后花园都难看见人。
皇后太后倒是欣慰,尤其是皇后,几次心疼地来看姜宛,宁清宫的小厨房几乎都成了祁云殿的专属。
姜宛也不负众望,在学宫开学前不仅读完了千字文,云英烈女传也看了七七八八,兴致勃勃地期待在明天的第一节课上就给那些同期的世家子弟、外族藩篱们展示她大梁公主的风采。
“鱼情,明天去学宫,你紧张吗?”
“紧张,公主呢?”鱼情在黯淡的烛光里面色并无太大波动,已经习惯了公主每天晚上都偷摸来偏殿说悄悄话。
姜宛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紧张才问的鱼情,听见鱼情的回答后立马重振道:“本公主怎么会紧张,鱼情你放心,公主我在学宫必定能大展拳脚,把你护地好好的。”
鱼情应下,待公主走后也陷入梦乡。
殊不知第二天,他睡得安稳一觉到天亮,姜宛却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
“还未到学宫,公主再睡会儿?”
马车上,鱼情看着几秒一个哈欠的姜宛道。
“不用,”姜宛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下,“本公主就是……哈……有些无聊。”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她于是取下长簪挑开窗帘看向外面清清脑。
“哇!鱼情你看!前面就是学宫,人好多。”
鱼情看过去,只见棂星门前已经排长了车队,热热闹闹地围着一群人在看那些难得见到的世家贵族子弟。
“诶!那是不是昶令侯府的马车!”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声音。
“是昶令侯世子!他可是上一年的学宫文试第一!”
“有这么厉害?”
“何止,昶令侯世子贺兰洲在宿州就是出了名的才貌双绝!”
姜宛也竖着耳朵听外面谈论的声音,困意一扫而空,“昶令侯世子贺兰洲?”
她探头打量后车,只见门帘拉开,一个身形高瘦,面容清俊带着一丝风流意的白衣少年走下车来,春寒料峭的日子,这人手上竟还拿着把羽扇。
“有趣,鱼情你看他!”姜宛要拉着鱼情一起看,却见那十一二岁的少年摇扇间,眼神不经意地和她对上,一笑间仿佛已经认出了她,朝这边拱手一拜。
姜宛正愁对学宫一窍不知,虽然母后曾差人来提醒过,但是总比不得学宫第一啊!跟着他准没错的!
“走!鱼情,我们也下车!”
姜宛激动地拉着鱼情下了车,因为母后担心她,所以隐匿了马车徽章,围观百姓并不知她身份。
但楚莹以及去过宫里的一些世家子弟却是知道的,这不,刚跟着贺兰洲进了棂星门不多时,姜宛就在泮池碰上了熟面孔。
“公主殿下!”说话的是乐平郡主,姜宛在宫宴上见过,是个讨喜的人,于是姜宛便应了。
“乐平找殿下许久了,听父亲说殿下也在这一期入学,乐平激动地夜不能寐!”
姜宛听得瞪大了眼睛,也有些激动,甚至悄悄伸手向后勾着鱼情的手摇。
有了提前打探过不少的乐平陪着,姜宛一路上放松了许多,聊天间就到了学子聚集的明伦堂。
“这里就是往后听先生讲课之处。”乐平给姜宛介绍着,拉她在一处空位上坐下。
姜宛转身看周围的人,见都带着书童侍女她才放下心来对鱼情道:“鱼情,公主我听课时你就坐在此处,若是闲了闷了就出去走走。”
乐平听着公主话惊的目瞪口呆,若不是看鱼情穿的一身服饰还要以为这是什么不曾听说过的人物。
“殿……殿下,”乐平犹豫道,“此处是我们才能坐的地方,下人们一会儿都是在堂外候着的。”
“堂外?”姜宛皱起眉头。
鱼情见状知道了公主要不同意,于是先一步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堂外有山有水,公主学书上的知识,奴看外边的风景,也是快活的。”
鱼情在课铃后随着其他小厮侍女退出明伦堂,不同于其他人在外边等着自己的主子,鱼情想要趁着时间好好看看这永乐学宫的样子。
他沿着小路而上,用一个时辰,约莫能到山顶,再用一个时辰回去。
鱼情计划地不错,却不曾想在半山腰就遇见一个拦路的蓬发扫地僧。
“你是哪家小童?竟敢擅闯宗师府第!”
鱼情见这人蓬头垢面手里横着把扫帚挡于前路,他心情本就不太好,上下扫了一眼对方随即面无表情道:“你又是哪儿溜进来的乞丐,敢踩宗师山上的药草。”
那人听闻吃了一惊,连忙抬脚,撩开杂乱无章的头发弯腰去看,果不其然,脚下土包似的东西竟是一颗茯苓。
鱼情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位老人家,看见对方似乎被吓得皱眉龇牙,鱼情就上前干脆把那颗踩烂的茯苓踢开了。
“你……!”
看老人家瞪着眼睛,鱼情板着脸道:“趁着现在还没人发现,你赶紧走吧。还有,据我所知这里并不是什么宗师府第,没有禁制,人人都可来,你最好不要再拦我,否则……”
“否则如何,”老人家似乎是被鱼情的话挑起了兴趣,“你个小娃娃,随口就说这里不是宗师府第,我若说此时就有一个宗师在这山上呢?”
“你?”鱼情微微皱了眉,小嘴抿紧打量起眼前不知怎么就得意起来的怪老头。
“诶!正是老朽啊,”怪老头顿时两眼放光,“你这小娃娃心眼不错,眼光也怪好的,老朽正要去物色一名关门弟子,我看小娃娃你就不错。”
怪老头说着就要上手摸鱼情的后颈,被鱼情躲开,鱼情被这老头耽误了时间有些气恼道:“你这人休要和我胡扯,赶紧让开。”
他说着想要绕开这个老头,可奈何这老头一把年纪却挺灵活,他往哪儿都能被兜头拦住。
几次之下,鱼情眼睛都气红了,“你信不信我叫人来让你为那颗茯苓挨一顿板子!”
“你这小娃,”老头却见把粉雕玉琢的娃娃脸都气红了,闹不好就要哭,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就是要上山,老朽放你上去就是了。”
见老头终于肯让开,鱼情恨恨地低下头,抿紧嘴憋回眼泪。
谁知往山上走时,那老头竟也跟在了自己身后,鱼情眨着泪眼瞪了老头,随后便不管他径自上山。
约莫半个时辰后,鱼情终于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地方停下,他俯身向下看去,偌大的学宫尽收眼底。
鱼情抿嘴看着,眼里有什么东西越来越凝重,若没有父兄的变故,他也该是这里的学生。
如今却只能远远看一眼。
鱼情呼出一口气,转身要往山下回去。
“诶!再往前面就是崇圣寺,小娃你不去看看?”
鱼情没想到老头已经跟着他爬了上来,他不欲理睬,甚至还侧身离这老头远一点,却不想一个不留神踩空了阶梯。
即将摔倒滚落山梯之际,竟是老头险而又险地拉住了他。
鱼情还脸都吓白了,还惊魂未定之时听见老头乐呵呵道:“小娃娃,如今你救老朽一回,老朽也救了你一回,这下不好再拒绝老朽了吧。”
九思出自《论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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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慌慌入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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