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默不作声颤抖着手阖上门，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清醒过来。
“嗡嗡。”
接二连三的震动让书包中的小毛很是不耐烦，卷着手机从书包里钻出来，递给李爻：“能不能不要开震动？多少也照顾一下我好吗？”
“就算我现在是二五仔，你也不能这么折磨我啊！”
李爻木着脸接过没有停歇的手机，没有对小毛进行指责、批评和暴力行为，就那么攥着手机愣在门口。
小毛已经彻底同李爻翻脸，不屑于再在李爻面前装出一副无公害的模样。但是同时，它又对李爻有天然的亲切感，看着反反复复欲言又止，简直就像是在左右脑互搏。
不知道是谁这么着急，小毛嘀咕，发发发，发什么发，真的这么只在乎怎么不打电话问问？
手机对面的那个人也许也想到了只是单方面发消息不太妥当，会有被收信人错过的风险。
如小毛所愿，电话铃声真的响起来了。
特此声明，李爻并没有什么追星爱好，既不文青，也不摇滚，曾经的手机铃声全部都是系统自带，小偷偷了他手机都不用格式化，删光APP就卖二手。
但是现在从李爻手机传出来的可不是系统默认铃声。
李爻会的乐器不多，或者说只有萨克斯一种，其他的称得上一窍不通，只能勉强听出来自己的手机正在播放大提琴曲。
经过刚才人皮的冲击，现在他对这种诡异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惊讶之情了。
小毛正在书包里拽李爻的挂件玩，听到他接起了电话：“你好。”
李爻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接电话之后不按照国际习惯说“喂”，而是直接打招呼。
要是被有些闲得发慌的人听到，说不定还要半真半假问他：“你是不是间谍，怎么说话习惯跟我们不一样？我问你，宫廷玉液酒下一句是什么，不许百度。”
李爻真不知道。
小时候跟着姥姥满山跑，别说手机了，电视都不怎么看，上面一年一年落灰，堆成薄薄的一层。
每天的活是忙不完的，玩耍也是玩不完的。播种、秋收，还有之外的捉野兔，找山鸡，一切都比摸不着的影视更吸引李爻。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在姥姥和妈妈的嘴里，李爻一直都是一个爱在山里探索的孩子。
但是凡事有利也有弊，李爻的活泼到底是没办法再让他留在这里。
于是被放养的李爻等来了一辆装着妈妈和爸爸的车。
在他被妈妈接走之后，李爻才正式接触了人类文明社会，不再做山里的小野人。
小毛离李爻很近，自然不会放过偷听的机会。
带电话的好像也是个男生，说话有些着急：“李爻，你跟蒋明晟在一块吗？”
李爻听出来对面是许长英，似乎是心里忽然有了什么预感，猛地空了一瞬，他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机：“没有，怎么了？”
“你能不能去帮忙找一下他？”许长英那边听起来乱了套了，叽叽喳喳的，“薛叔叔出事了！”
李爻的瞳孔猛然一缩。
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许长英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我现在在学校，但是薛家的人不顾学校阻拦直接冲进来了，好像要找蒋明晟，说话也非常不客气，我猜没什么好事，所以你要是能找到他，一定要告诉他这边出事了不要回来！”
能让偌大一个家族的人抛弃脸面不由分说挤进学校，一定是有什么对这个家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薛文卓出事了，什么事情能大到让他们分崩离析？
李爻维持着冷静的语气：“好，谢谢你长英，我会尽快转告蒋明晟的。”
许长英像是捂着手机在说话，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一定一定要告诉他别回来！”
说完，他利索地挂掉了电话。
李爻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又把目光锁定在了面前的门上。
小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在他头顶转圈：“我可提前说好哦，这次不是我干的。”
李爻的手又一次触碰到了门，他说：“我知道。”
“我说我没有给你再制造幻境了，你的手机铃声也不是我换的。”
“我知道，”李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打算硬着头皮把那张蜘蛛网打扫了，再将人皮捡起来看看，也许和蒋明晟有关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爻皱了皱眉，刚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有这么重的味道吗？还是说自己太紧张被吓到了，所以根本没注意？
小毛还在旁边掩耳盗铃似的絮絮叨叨：“反正你不能什么都扣在我头上。”
李爻心想，不扣在你头上就是山神身上，跑不了你们两个的。
令他感到不适的是，血的味道中夹杂着一阵阵的恶臭，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爻确信他们收拾好姥姥的遗物的时候，这里已经非常干净了。
是谁破坏了这个地方？
李爻找来树枝，又在后院里摸出来不少柔韧结实的枯草，将它们大大小小地捆在一起，这就是一把简陋的扫帚了，只能用来处理蜘蛛网和挑些什么东西。
收拾屋子里正合适。
那张人皮并不大，李爻稍微一戳就下来了，很有分量地砸到了看热闹的小毛身上，吓得它吱哇乱叫，到处乱蹿把皮甩下去。
李爻被它跑的看不清黑色蜘蛛网了：“你怎么这么害怕？你不是灵吗？”
小毛哭嚎：“你什么意思？就是灵也有权力害怕啊，更何况这是什么！这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和孙悟空的金箍棒有什么区别？”
大嘴巴小毛。李爻耳朵一动。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线索。
李爻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只是尽心尽力地挑碎蜘蛛网：“不如你帮我找找蒋明晟吧，你刚才听到了吗？薛家正要找他算账呢。”
小毛担惊受怕地把人皮甩下去，闻言想也不想就回绝：“我才不要。”
“为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蜘蛛网，李爻能感觉到，这些黑色的丝丝缕缕坚韧得很，一时半会很难清除掉。
但是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蜘蛛网都是蜘蛛的小窝，如果把这张网一直留在这里，那只“蜘蛛”也会找回来的吧？从网的尺寸来看，这只蜘蛛可不是什么小品种啊。
李爻比划了一下，蜘蛛网能罩进去自己的半个身子了。
要是不抓紧处理，下一个成为人皮的就是自己了。
李爻咧咧嘴，苦笑了一下：“小毛，帮个忙，你能不能拽一下那些网？”
这倒是做得到，小毛哼哼唧唧地去绞，没有把这种东西放在眼里的意思。
不过——它用力一拉，黑丝居然纹丝不动。
小毛愣了一下，不信邪，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是一拽，拽得李爻眼睁睁看到垒房子的砖块都松动了几分，黑线仍旧没断。
还是别让小毛参与了，不然到时候网没收拾干净，房子先塌了，哭都没地方哭。
谁知小毛的胜负欲还上来了：“你别管了，你去找小明！我今天一定要把它搞下来！”
哦？
李爻不动声色：“真的吗？我看这个可是很麻烦的，还是我们两个来吧。”
小毛怒道：“我自己来！”
很好。
李爻故作沮丧地退出来：“我给你拖后腿了，你加油，我不妨碍你。”
他一溜烟儿往山上去了。
蜘蛛应该不会对一团云一样的东西下手吧？就算真的动手，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
相反，自己要是一直在那里待着，说不定危在旦夕呢。
李爻安慰自己，不要觉得抛弃了小毛，它先骗自己在先，它和蒋明晟哄自己在先，它动不动就装疯卖傻在先......
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不要愧疚的李爻满怀着愧疚爬上了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庙倒塌之后很少有人再来这里，原本还算清晰可见的山路已经被疯狂生长的野草遮掩住了，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避免走错和迷路。
而且原本高高大大的建筑已经消失，只能凭借着感觉慢慢去调整和寻找那个曾经的标志物所在地。
从接到许长英的电话开始，李爻的心脏就一直不安地跳动着。
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手机的异常，李爻只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加快步伐去寻找蒋明晟，阻止他回到薛家。
不知道是不是季节原因，路边的野草都还带着露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李爻的裤腿。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脑子怔了一下，似乎有帮助他冷静思考的作用。
……要是蒋明晟早就已经回到薛家了呢。
是不是在大家都在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不管不顾地去实施了？
那么，让我昏迷和阻止我出门难道是为了别妨碍到他么？
李爻心凉了一半，脚步却没有停歇，几乎是麻木地在前进。
不能这样胡乱猜测……
一定要当面说清楚才行。
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你曾经说过那么多次要一起，人家听进去了吗？真听进去了的话，你现在还会爬这座山吗？
蒋明晟根本就不相信李爻做出来的承诺。
而李爻也没办法接受蒋明晟给自己的飘忽安全感。
到了。
李爻看到了破败的庙门，走了满是野草的山路，到这里一看竟然寸草不生。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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