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陶溪冻醒了,睁眼时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手脚冰凉,但浑身发烫。
她艰难地爬起身,天旋地转感扑面而来,她闭着眼扶着门走出卧室找体温计。
五分钟,拿出体温计一看,高烧,38℃。
她哀叹一声,也太倒霉了,哪次流感都躲不过,只要他们班里有感冒的,或迟或早,总会轮上她。
找出退烧药吃下,再度躺回被窝里。
一夜反反复复醒来,前一个小时冷,初秋薄被子都已经不能满足她。后一个小时满身大汗,被子粘腻腻地裹在身上,却也不敢掀开。
天微微发亮,她听见陶妈起来做早饭,她昏昏沉沉地爬起身,脑子感觉清醒许多,也没了发冷发汗的感觉,大抵是退了烧。
陶妈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一眼时间,“你怎么那么早?有事?”
她疲累地摇摇头,“没,我发烧了,妈妈。”
“发烧?”陶妈将手覆上她的额头,“确实好烫,吃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她扬扬手,“从凌晨一点多就烧,我已经吃过药了,这会儿可能降下来了。”
“行,那你想吃什么?喝点粥?吃包子吗?或者油条?”陶妈细心的询问。
陶溪瞥着嘴,觉得鼻头酸酸的,俯身一只手抱住陶妈的腰,脸蛋蹭着她的衣服,“妈妈,我想吃包子。”
陶妈无奈地笑了笑,手掌抚着她的长发,“好,我给你热,再来个米粥好吧?”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
陶妈进厨房忙碌,她从腋下掏出体温计,降到37.4℃了。体温倒是逐渐转正常,其他症状却显著起来。
鼻塞、嗓子痛、头昏。
吃早饭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连味觉也退化了,实在太糟糕了。
陶爸见她这模样,便道:“今天不要去幼儿园了,在家好好休息。”
陶溪摇头,按理说她不应该去幼儿园传染人的,可是今天下午王婉婷要请假,要去隔壁城市看偶像的演唱会。
如果她再不去,那班里的孩子谁来管。
洗漱完吃了感冒药,陶爸开车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口。
她下车后,陶爸落下车窗嘱咐,“记得吃药,多吃饭,晚上放学我来接你,我没时间就让你妈妈来。”
“知道啦。”陶溪挥挥手,“你慢点开车。”
戴好口罩,她背着包踏进幼儿园门。
上午时分,陶溪在办公室趴着,头昏沉的难受,鼻塞不透气,耳朵还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蜜蜂环绕。
桌面的手机震动,她缓缓睁开眼,艰难地支起身子查看。
班级群收到一条信息。
[汪以凡妈妈:各位家长你们好,建议孩子生病完全康复后再送去幼儿园,现在班级里传染起流感,一个传染两个,两个传染三个,你们看看现在班里多少流感的孩子。请家长们对孩子上点心,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也希望幼儿园加强晨检,孩子都携带病毒了才检查出来,早干嘛去了?为了孩子,希望都坚守到治疗结束观察一段时间再送幼儿园,这才是对孩子的负责,也是对同班孩子和家长的尊重!!!]
陶溪读完,面色沉重,汪以凡妈妈一直是毛病特别多,难以相处的家长之一,不明是非就在群里攻击其他家长,指责幼儿园。
她起身,去班里查看缺勤情况。
王婉婷正在上课,她从后门进入,大致扫了一眼,有十来个请假的。
保育老师王圆老师凑过来询问,“陶老师,怎么了?”
陶溪摇摇头,“没事,今天缺勤有病假吗?”
“有三四个吧,王老师打电话询问了,说是感冒了。”
陶溪应了声,并不算严重,还没传染起来。她没再多待,退了出去。
出了门,她便掏出手机给汪以凡妈妈回复。
[陶溪:以凡妈妈,家长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作为老师也很担心孩子的身体健康,但病毒存在潜伏期,如果孩子没有任何症状,我们是无从察觉的,但只要有症状必然会让孩子在家好好休息,一是避免传染,二是在家更能周到的照顾。目前班级里感冒的孩子均都没有返园,请放心。也相信我们班级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汪以凡妈妈没再说话,群里的聊天停留在她的回复后。
之后的一整天都在混沌和难受中度过,下午王婉婷请假,她在班级盯班,孩子们似乎也发觉她的不舒服,都乖乖听话,一下午相安无事。
熬到临近放学,她又觉得出奇的冷,用测温仪一测,果然又烧了起来。
找出退烧药吃下,又猛喝了一大杯水。
放学时,王圆首当其冲,道:“陶老师,你在后面照顾一下孩子就好,我领着去放学。”
“嗯,谢谢了王老师。”她也确实没法放学了,嗓子疼得厉害,说话声音沙哑至极。
放完学,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接到陶妈打来的电话,“溪溪,爸爸妈妈学校有事,可能没办法去接你了,你坐公交回家吧。”
陶溪点头,“好的妈妈,你们忙吧。”
陶妈:“我给你点了外卖,回家不要做了。”
陶溪应了声,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唤陶妈,她便挂断了。
背着包走出幼儿园门,顺着大路转个弯走几百米就是公交站牌,乘坐三站就能到她家小区门口。
一路垂着头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踩着石板路的红色砖块,一步大一步小的。
刚转过弯,身侧的马路上突然响起鸣笛声。
她停下步子,蹙眉望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徐徐停在路边,后座车窗落下,秦予鸣探出半个身子,“桃桃老师。”
陶溪脑子慢半拍,盯了他片刻才回道:“予鸣。”
驾驶位的门打开,宋言秋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不舒服?”
方才秦予鸣在路上给他念叨一路,说桃桃老师生病了,桃桃老师戴着口罩怕传染我们,桃桃老师不让我们靠近她,桃桃老师还吃药呢。
陶溪拉拉口罩,声音沙哑,“嗯,感冒了。”
“怎么走着?我送你吧。”
陶溪摇头刚要拒绝,秦予鸣已经开车门出现在她脚边,肉乎乎的小手扯着她的衣摆,“桃桃老师,我们送你回家吧。”
她点点头,没再拒绝,道了声谢坐上了副驾驶。
宋言秋的车里干净整洁,还弥漫着淡淡地清香,她有些意外,竟然还没丢失嗅觉。
车子启动,在路上缓慢行驶,陶溪给他指着路,十分钟就到了她家楼下。
下车时,她又礼貌道谢。
宋言秋抬头看着她,眉目幽深,片刻回道:“不客气,如果不舒服就去医院。”
秦予鸣也从后座探过头,“桃桃老师,你要快点好哦!”
她对着宋言秋点点头,又笑着抚上秦予鸣的发顶,“好的,我好好吃药,过几天就好了。”
回了家,没一会儿工夫外卖就送来了。
简单吃了几口,她就上床睡觉了。
迷迷糊糊吃了睡,睡了吃,周末两天,身体利索多了。
不发烧了,只剩鼻塞和沙哑的嗓子。
周日晚上,柳书忆约她去看电影,她本能拒绝,“我感冒,会传染。”
柳书忆大咧咧地摆手,“没事儿,姐们身体贼好。”
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陶溪吃过饭和她在商场碰面。
柳书忆今天回归自我,穿了一身名画元素的垫肩长裙,不对称的剪裁,裙摆长的一边拖地,短的一边及膝,袖子外围还缝制着一圈蕾丝花边。
饶是陶溪见她无数次这种风格,也很难迅速接受。
前几次见她,她都相对正常些,近期最正常的穿搭还是同学聚会那次。
后来再几次见她,都逐渐偏离陶溪的审美接受范围。
柳书忆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就是独具艺术气息。
她扬扬手中的票,“我买了,喜剧,我在短视频刷到好多次,巨逗。”
陶溪:“好,门口有奶茶店,喝吗?”
“喝!”
于是一人一杯奶茶,检票进了影厅。
电影还未开场,人陆陆续续进来,此时正是闲聊八卦的好时候。
陶溪想起陈灏泽的事,便问了句,“陈灏泽的事儿成了吗?”
“成了,他妹妹报考临安大的历史学系博士生,他就想让宋言秋托他老师给他妹妹写一封推荐信。”
“哦。”陶溪点头。
“他妹妹本人也很优秀的,宋言秋就帮她推荐了。”
陶溪应了声,“哦,对了,我要跟你说个事。”
柳书忆:“啥?”
“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女的不是宋言秋的女朋友。”
“啊?!”
陶溪挠挠头,有些尴尬,“那是他姐……”
柳书忆:“你咋知道的?”
“后面有点事,她来幼儿园,我才知道的。”陶溪看向柳书忆,狐疑道,“你没告诉别人吧?”
“没有没有。”柳书忆摆手,“捕风捉影的事儿,咱俩当个乐子说过就算了。”
电影开场,两人都聚精会神地投入剧情,荒诞的开篇,啼笑皆非的过程。
两个小时,影厅里被此起彼伏的笑声充斥。
电影结束,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明天又是新的一周。
—
宋暮云结束这段时间的忙碌,打算把秦予鸣接回去,也不好长时间的麻烦宋言秋。
给宋言秋打去电话,结果对方模棱两可的回应,“没事,阿鸣跟着我挺听话的。”
宋暮云也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下了班便直奔宋言秋家接孩子。
谁承想秦予鸣却不肯走,“妈妈,我喜欢跟着舅舅,舅舅能陪我玩,还教我许多知识。”
态度端正,言辞恳切。
宋暮云犹豫一瞬,还是想接他回去,毕竟他在这儿,宋言秋谈个女朋友也不好意思带回家不是。
“阿鸣,乖,舅舅很忙的。”
秦予鸣不开心了,眉头皱成一团,抱着宋言秋的胳膊不肯撒手,“我不走,我会乖乖听话,不给舅舅添麻烦的。”
闻言,宋言秋淡淡一笑,“让阿鸣在这吧。”
宋暮云无可奈何,“行!那你平常多辅导辅导他,什么历史故事之类的多给他讲讲。”
“嗯。”宋言秋应下。
宋暮云走后,秦予鸣躺在沙发上,小脚翘着,随着节奏一摇一晃,“舅舅,答应我的乐高积木不准食言。”
“嗯,明天给你买,答应我的事不准告诉你妈妈。”
秦予鸣连连点头,“保证完成任务,你让我住多久我住多久。”
—
在其位谋其事。宋言秋既然留下秦予鸣,并且答应宋暮云给他辅导,当然会认真完成。
可惜苦了的是秦予鸣,天天晚上临睡前要听一堆晦涩难懂的故事,听完还得回答问题。
“所以商鞅变法开始于哪一年?”
秦予鸣昏昏欲睡,眼睛艰难地睁一下,又缓缓闭上,比催眠曲还管用。
宋言秋见他要睡着了,这样哪能吸收的了知识,指尖戳戳他的脸,“阿鸣。”
秦予鸣朦胧地‘嗯’了一声,“舅……”
舅舅都没喊完又睡着了。
宋言秋无奈,今天的历史故事又白讲了。
其实没有白讲,因为耳熏目染的缘故,秦予鸣有些魔怔了。
而事情就要从星星幼儿园组织的晒秋课程开始。
何为晒秋?
晒秋源于部分地域的特色习俗,农民会将各种农作物进行晾晒,便于储存。如辣椒、玉米、红薯、稻谷等。
在课程制定时,陶溪为了附和幼儿年龄,选择了两种较为好操作的食材,红薯和柠檬,并打算让孩子们分成两组活动。
既然分组,就需要有组长,于是先在班里票选小组长,有意向报名的小朋友都要准备一段简单的推荐语。
两天后匿名投票,最终当选小组长的是汪以凡和夏乔木。
汪以凡负责柠檬组,夏乔木负责红薯组。其他小朋友则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组别。
确定好分组,陶溪又利用一节课的时间跟孩子们讲述了晒秋的由来和好处,讲解了晒秋的流程顺序。
选了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草莓中一班的晒秋活动拉开帷幕。
准备好各种道具后,陶溪退居为观察者,不干涉不牵头,由组长带领各个小组分工操作。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孩子们尊重小组长的分工和安排,顺利的清洗了食材。
就在这时,柠檬组最先出了意外。
正处在食材切片环节,汪以凡安排四个小朋友进行操作,原本都是同意了的,但被安排清洗的小朋友不乐意了,他认为他洗的食材,就该由他自己来切。
汪以凡性格软,脾气好,有小朋友跳出来反驳她的意见,她就答应了。
一个反驳,就都反驳,他想切,她想洗,他想晒。
反正哪个都不服气,哪个都想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汪以凡懵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时秦予鸣站出来为她撑腰,“你们都别说了!汪以凡说什么是什么!”
然后众人的目光投向了汪以凡。
汪以凡眨巴眨巴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像小扇子,然后声音细细软软地道:“我都可以。”
“那我洗柠檬。”
“我要切柠檬。”
“我要切,你根本都不会用刀子,你连切轻粘土都不会。”
陶溪默默地在一旁观战,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只见秦予鸣把汪以凡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能这样,你才是小组长,你让他们干嘛他们就要干嘛。”
“可我也不知道……”汪以凡轻声道。
“那我帮你!”秦予鸣转身走向人群。
人群还在争论不休,甚至有互相诋毁的趋势。
“别吵啦!”秦予鸣闭着眼大吼一声,“把你们都坑杀了。”
坑……坑杀?
坑杀是什么鬼?
陶溪想上前询问,又憋了回去,再等等,看看他怎么处理。
陶溪懵,其他孩子更懵,也不吵了,就在那看着秦予鸣。
秦予鸣有些得意,头不自觉地扬得高了些,“还是按照汪以凡原本安排的那样,不可以选,都要听汪以凡的。”
其他小朋友将目光转向汪以凡,后者默默点头,轻声细语道:“秦予鸣说得对。”
活动结束后,陶溪把秦予鸣叫到身边询问情况,“予鸣,什么是…嗯,坑杀?”
秦予鸣挠挠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什么意思,桃桃老师。”
陶溪微怔,忘这么快的吗?
她沉默片刻,在心中细细措辞后,“就是晒秋活动的时候,小朋友不听以凡的话,一直在吵,你说要把他们……嗯,坑杀?”
“哦~”秦予鸣嘿嘿一笑,“那个是舅舅教我的。”
“舅舅?!”陶溪目瞪口呆,宋言秋怎么乱教啊!
“舅舅怎么教你的?”
秦予鸣挠着脸想了半天,“舅舅给我讲故事,说始皇把不听话的人都坑杀了,叫……”
他又想不起来了,沉默好久,“叫焚书坑杀。”
陶溪哑口无言,驴唇不对马嘴。
宋言秋给他讲秦史了?
真有他的,把幼儿园孩子当他的学生了吗?
她稳定情绪,压住到口的指责,“是这样的予鸣,首先是焚书坑儒,其次舅舅讲得故事不适合小朋友。坑杀这样的话很残暴,很凶,小朋友不可以讲,更不可以对着伙伴说,懂吗?”
秦予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后让舅舅给你讲绘本故事,比如我们在幼儿园听得《花格子大象艾玛》。”
陶溪一句话定论,“总而言之,不可以再这么说了。
秦予鸣只听到不能说了,其他那些太长了,没记住,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桃桃老师。”
陶溪摸摸他发顶,多乖巧懂事的宝宝,“没关系,知错能改就是最棒的小朋友。”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更出乎意料的事情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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