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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悠悠岁月》

与疫情有关的一切,在我们的生活里,并不能像挑出一颗颜色不同的豆子那样,简单地剥离出这三年时间单独述说。既然把它称为历史,就代表它即是时间的一种度量,也是可供后来者研究的文化。在我看来,“谈疫情与我”就是在谈这三年疫情里与我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因为我们曾身处这段历史,因为我们就是历史。

二零一九年冬天,坐在教室里,从老师口中听说外面异常上升的流感人数,我们被嘱咐照顾好自己不要弄感冒。班主任是平易近人又不乏威严的老师,他的一句话在许多届学生里流传了多年。回家前的安全教育结束后,老师掷地有声地问,

“记得要做什么?”

我们齐声回答,“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这句离校前从不缺席的嘱咐,同样也在那年冬天被再次说出。

二月一日李文亮医生确诊,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随着确诊感染人数不断升高,武汉市被封城。听着那首《武汉伢》,人们想象这所城市樱花烂漫时的美丽。

封闭。我们几乎哪都不能去,只在家附近活动。动态追踪系统被运用,出行必须使用或黄或绿的二维码,一旦发现感染者,就要跟踪其移动轨迹,锁定感染源和密接者。患病像犯了罪。

互联网上新媒体传播或真或假的信息,“专家们”对病毒致病机制的说法不断转变风向,新冠“特效药”畅销,实时地图上加深的红色,官方媒体发布辟谣消息,但辟谣速度几乎跟不上造谣速度。恐慌在屏幕后蔓延。

教育部发布春季开学延迟通知。每天居家线上学习,老师们尝试开设网课,早午两次线上测试,赶在提交截止日期前写完作业。框定我们的作息表消失,不受束缚的自由时间增多,但因为出行限制,更多地选择学习做饭、阅读写作、玩乐器、电子游戏,互联网更紧密地嵌入生活里。

二零二零年的朋友圈,美丽的户外照片格外少,“2020年3月19日,妈妈担心她在家太久会被闷坏,特意带去人少的森林里走走。”照片里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朝着镜头微笑,左手攥着绿色N95口罩,背后是几颗高大单调的树,泥地上铺满大朵掉落的木棉花。

一段被保护得太好的日子。爸爸妈妈出门,祈祷他们平安回来。在过道和入口处放上84消毒剂,随身携带75%浓度医用酒精。拥有了第一台自己的手机,为的是维持与他人紧密的联系。询问远在广州的姑姑是否安好。家乡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没有繁华的人烟,却也因此而相对更安全。

日本送来抗疫物资,上面写着 “青山一道同**,明月何曾是两乡。”

四月中旬回到学校,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分隔得很远。有一次走在路上,槐花被四月温暖的风吹落到地上,趁人少时偷偷摘下口罩,丝丝缕缕的香气钻进鼻子里。

班级被拆分成两半、填写每日体温表、餐桌上分隔四方的塑料挡板、突然上升的感染人数,然后封校。公共海报上写着“保持一米距离”、“众志成城携手抗疫”、“公筷公勺文明用餐”。回家时匆匆路过一个小区,“核酸大筛听指挥,叫到哪栋哪栋动……”的指挥从广播喇叭里传出。

高考和中考被推迟一个月。七月份很热,暴晒后是雷阵雨,雨下完又回到烈日,循环往复,大自然在展现它的生命力。一直不停向前走的想法被蝉鸣一声一声地拉长。考试那天戴着口罩做完每一张试卷,有几道不确定答案的题,大部分胸有成竹。英语作文题是“你心目中的抗疫英雄”,拼写钟南山的名字,努力记住的epidemic和COVID-19出现在试题参考词汇。语文作文题目是“成长的脚印”,写上一些毕业的感悟,觉得自己成长了。

对未知的更多了解,让恐惧随之减小。《诊疗方案》修改到第八版,内容越来越详尽。更多的方舱医院在各地建成。九月升入高中,去了解这所学校的防疫措施,然后习以为常。我们在试卷习题里谈论它、在新闻周刊里听到它。分析国家出台的防疫措施如何体现矛盾的斗争性与同一性,思考没有手机健康码的老人如何顺利出行。与它有关的一切措施融入我们的生活,变成人们不得不接受的某种生活习惯。

疫情规模性反弹,每月两天的假期被取消,临近期末,总是需要在晚上给妈妈打电话才会安心一点,或者和同桌逃到天台,胡乱拨打一个电话和一个随便什么人聊天。

寒假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做志愿,引导人们接种最新的第三剂加强针。录入接种信息的实习医生熟练转换乡音和年迈老人沟通。蹲在医院门口抽烟的人被严厉制止。

中美的抗疫方式引起巨大争论和对立,我们需要对比它们的优劣,分析它的优势。各类社交软件将用户的IP属地展示出来。我们反对病毒溯源政治化。某街道要求黄码转绿码做完核酸后在手上盖章并保持三天,人们呼吁个体尊严。

病毒的变种——奥密克戎被发现。疫情趋势线再次急速升高。新闻里强调着“我们坚持动态清零的总方针”。我们讨论着“奥密克戎致病率呈几何级数下降”的好消息和无症状感染者。 “临时管控”和“大院式管理”被推行后,人们说,“是的,偷懒的我们,让他们太随意了。”我们希望‘九不准’条例被彻底落实到地方。

二零二三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一模结束,晚上和同学看《神探大战》,凌晨开着小灯给好友写生日卡片,模仿马弗尔的《致羞怯的情人》,祝她像植物一样缓慢生长,辽阔自由。第二天请假回家,拥抱许久未见的妈妈,向弟弟炫耀不再被未成年游戏时间限制。一月二日感染了病毒,居家隔离七天。恢复后回到学校,和朋友们分享生病的痛苦感受,抱怨桌面堆积成山的试卷,谈论丘老师和关老师的恋爱八卦。

在离家回校前,爷爷送给我一颗刻着美猴王的徽章,他说,新的一年,祝你生日快乐,要健健康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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