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偷来的一样。
防风邶不能总是防风邶,作为九命相柳,他是军务缠身的辰荣军师,作为宝柱,他要为小夭守护那群渐渐衰老的人族家人。
他要领兵打仗,要去回春堂照顾,要搜罗制弓箭的奇珍异宝,要扮演防风家的二公子,缺钱了还要兼职赚个外快……
隔三差五,防风邶再见到小夭时,他上一次所教授的箭术,她都已经练习地炉火纯青。
看来她是真的在好好学。
防风邶感到有一丝欣慰。
这种面具下的关系,中间隔着一层薄如纱的窗户纸,在风中凌乱,似乎随时都会终结。这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不带任何目的、利益、纠葛的单纯的快乐时光。
渐渐地,外人都认为他们的关系很亲密了,连玱玹都打趣他们,而小夭却说:“只要他还有可能射你,我是不会跟他跑的。”
不管怎样,哥哥永远是哥哥,是她最亲最亲的人,是她拿命也要守护的人,这是她的立场。
岁月轮转,时光静静的流逝,金秋的风,悄悄的拂过窗棂,轻轻地掀起清秋的面纱,听风,唱响时间的流淌,穿过,岁月沧桑的河岸,仿佛,经年就在眼前,那些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的人和事。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过去了,小夭本以为防风邶只是为了射杀哥哥而设套接近她,可却没想到他真的认认真真在教授她箭术,甚至费尽心思带她去寻好玩的去处,带她尝遍这座城里各种美味。
两个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介意尝试、却又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做了个伴,在熙攘红尘中寻找点滴乐趣。
防风邶有时出手阔绰,有时囊中羞涩,即使是这样,他也绝不会让小夭付钱,用他的话来说,这是“男人的事”。于是,防风邶有钱时,他们就去酒馆搓一顿好的,没钱时就在路边买几个包子,但也绝不会饿着。
贫时过贫时的生活,富时就好好招待自己,有多大的能力,就怎么花钱。和防风邶这么玩了一年多,小夭倒有些迷糊,眼前的玩伴仿佛不再只是玩伴,更没法将他和那一夜意图射杀哥哥的人联系起来,更不要提……相柳。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相柳了。
但毒药却依旧不停歇的做,一次比一次做得精致,一次比一次做得美味。防风邶有事不在的日子里,唯有醉心于做毒药才能让她忘却孤独。
可一旦防风邶出现在她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便会将她的情绪从心底吊起,又一次次的被自己否决。
他不是,小夭,他不是相柳,他只是防风邶。
防风邶也丝毫不介意她总将自己认错,头几回,他会笑着说道:“我叫防风邶,下回,可别再认错咯。”
这一日,他带着小夭去了离戎族开设的地下赌场。
传说离戎族上古时的先祖是双头狗妖,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每个进入地下赌场的男人都必须要戴狗头面具,女子则随意。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本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更不符合小夭的身份,也只有防风邶敢带她来这种地方混。
烟酒,雾气,血腥,汗臭味交杂着,赌场内一片喧嚷。
防风邶带上狗头面具,小夭却笑得前仰后合:“我是狗狗邶,汪汪~”
“哎呦姑奶奶,饶了我吧,你不怕离戎族我怕啊。”防风邶吓得赶紧捂上小夭的嘴巴,就这么打闹着进了死斗场。
戴上了面具,就可以做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因为不用承担责任和后果。
他们去赌博,赢了钱就去看奴隶的死斗,正好用赌博赢来的钱下注,搏击的双方不死不休,在一堆疯狂呐喊的狗头人中,小夭泰然自若,防风邶也面不改色。
对一个在死斗场里生活的奴隶来说,活着就是为了死斗给奴隶主赚钱,若是赚不到钱,便会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相柳可太明白了。
麻木,不仅仅是皮肉,更是意识。
他记得,一次次的鞭打下,虎妖咬断了尖牙,狼妖磨平了利爪,豹子自残双腿,熊精饿得只剩皮包骨头。
一旦心里失去光,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这个死斗场里的奴隶,他的眼眸只剩下晦暗,深不见底的空洞。
“你明天还想来看他死斗吗?”防风邶问道,这个奴隶恐怕坚持不到明天了。
“不。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这是一双已经绝望的眼睛,我们就赌谁能在刹那间给他希望。”
防风邶身躯一震,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
希望?
相柳也曾坚信过这个东西。
在遇见海底涡流时他相信过希望,那是一只苍老而有力的大手;
在死斗场里,他相信过希望,那是洪江的善意;
在极寒之地,他相信过希望,那是防风邶的一腔孝心;
在种蛊时,他相信过希望,那是与玟小六相守一生的愿景。
可希望嘛,本就是个骗人的东西。
无论重来多少回,都只会滑向同一条路,没有差一点,没有误会,只是没有办法改变,哪怕重来一千遍。
他的人生本就是个死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就已是命中注定。
此时此刻,他震惊于小夭的话,“给他希望”,相柳再一次回想起那一只苍老而有力的大手。
小夭摘下狗头面具,对奴隶笑笑,用力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世上总有一点美好,值得你活下去。”
……
防风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奴隶也是满头雾水,小夭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冲防风邶说道:“你行你上……”
作为一个被困在死斗场里一百多年的奴隶来说,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什么才能激起一片死灰的希望。
若相柳只有一条命,那倒好了,可等着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痛苦的重生,他只能不断地斗争,才能破这场死局。
防风邶弯下腰,凑近奴隶,用奴隶场中奴隶之间交流的特殊语言。
嘴巴一张一合,奴隶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蹙然转过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防风邶。
“我也曾是死斗场里的奴隶。”
他活了下来。
奴隶想不明白,眼前的人明明贵为世家公子,又怎会流落到死斗场?
男子锦衣玉冠,俊美无俦,无论如何也无法和满身血污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几十年来,这个奴隶一次次遭受虐打,一次次被关回铁笼,什么自由,什么生命,早已在他的世界里淡去。可这一霎那,他忽然觉得,原来一切都有转机。
可他说的又是否是真的?
奴隶在死斗场里见过不少人,自然心存戒备。
也许吧!但是没有希望的话,活着根本就没有意义。那么即使给这希望的人是个骗子,如果要活下去的话,那就听这个骗子的话吧!
防风邶见他有了反应,心中忽然轻松,他注视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头一次这么地震撼 他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比自己获得重生还要高兴。
防风邶牢牢记住了这个少年,转过头去不自觉笑了笑,眼角闪过一丝水光。
可谁又知道,当年刚从死斗场里逃出来的他,也只是个绝望的少年。
小夭追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防风邶笑道:“如果你也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美人计对他没用,对我却会很有用。”
防风邶,就是这么一个浪荡不羁的浪子,只有在这个名字下,相柳才能享受这么一时的不羁。
小夭气的直跺脚,转过头去,防风邶拉住她,好性子地哄她,“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求着你听。”
“我和他说,我也曾是死斗场里的奴隶,我活下来了。”防风邶一字一句说道,眸子中噙着期许,注视着小夭瞬息万变的表情。
一年多了,你是真不认得,还是装不认得?
又或者,你还是不愿意接受相柳?
防风邶的出现,相柳放弃了对爱的希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夭的爱意才刚刚萌芽。
终于是错过了,在不同的时间相爱的人;
只求没错付,此生足矣。
“你究竟是谁?”
小夭一手放在自己心口,一手慢慢地伸出,放在了防风邶的心口上,他的心正在和她用同一节奏跳动。
“你希望我是谁呢?”
小夭,我希望我能只是防风邶。
如果我能只是防风邶我一定去找高辛王求娶他的女儿高辛玖瑶……
可造化弄人,命中注定你我无法靠近。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谁,但是他真的想你喜欢上的是那个人,而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防风邶再好,也不是当初陪伴你的九命相柳。
你成了王姬,相柳不能给的温柔都通过防风邶给了你。
她对防风邶说:“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她仰脸看着防风邶,等着防风邶给她一个解释。
“是啊,好像真的在一起跳。”防风邶轻笑。
这群小虫子,每次我要放下你的时候都会不停的撕咬我,你舍命救玱玹时,它们也会咬我,看见一切于你有关的东西,这痛感便加重千倍万倍。我只能不断压制,对你的情却一日都不见减少。
原来这就是情人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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