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奥维催促，周曜很快按下了第三个视频按钮，视频时间显示的是2030年8月26日。
眼前是熟悉的视野，和第一个视频显示的位置一样，这里是克里实验室。屋内的陈设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屋子的正中央是巨大的玻璃钢，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发黄：实验白鼠36号供血者 Z
克里博士打开了玻璃仓，取出了小白鼠，凯伦在他旁边帮他准备好了培养皿。克里从小白鼠的身上取出了一滴血，滴在了培养皿中。
血液鲜红，红得耀眼。
克里博士将培养皿放在了分析检测仪中，检测仪快速地运转着，滴滴滴的数字不断地闪烁。很快，实验结果出来了，克里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凯伦凑了过来，小声道：“结果怎么样？”
“细胞活性度85%，实验体各项生理指标正常。”
“这——意味着什么？”凯伦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小白鼠的正常寿命是2~3年，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它可以说已经到了暮年。可是你看它的细胞活性度，这个指标和青壮年时期的相同——”
凯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只白鼠不会变老？”
“不是不会变老，只是细胞衰老的速度太慢了。”
克里说完之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上面密密麻麻显示着各种试验指标，他调出了写着“蒂鲁诺亚”名字的文档：“蒂鲁诺亚的实验白鼠结果和z相似，细胞活性度79%，衰老的速度远低于正常水平。”
凯伦没有说话，克里也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长生……人类研究了千百年的议题，终于在异种人的身上得到了突破。他们不仅得到了优越的体力和智力，甚至激发了长寿基因，寿命比普通人延长了近百倍。
如果说以前还能把异种人划分为人，但有了长生这一优势，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实验室里安静了很久，半晌后，凯伦打破了沉默：“克里，这件事必须要上报。”
克里皱着眉，声音低沉道：“在那些管理者眼里，异种人本就是异类，体力和智力的进化已经让他们感到恐惧，再加上这个……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凯伦神色很严肃：“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说必须要上报给管理者。现在人类聚集地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如何约束异种人开始纳入议程中，体力和智力的约束姑且还能控制，可是长生……这太可怕了。你想想看，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而他们却能活千年，如果什么都不管，只要百年、不，只要几十年，人类的聚集地一定会被他们统治，最后人类只能沦为奴隶和下等人。”
“凯伦，你的理论是建立在他们会选择奴役普通人的基础上，可这一切都是未知的，现在异种人和我们不是可以和平共处吗？”
“那是因为异种人处在变异初期，他们自己还需要实验室来研究自己的身体机能。可当他们发现自己可以把普通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你以为他们会手下留情吗？”
克里沉默了半晌，末了还是摇摇头：“还是太武断了，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会与我们为敌？”
“因为他们有神的身体，却有人类的头脑！”凯伦郑重其事道，眼眸深邃：“克里，人是带着枷锁的魔鬼，而当魔鬼挣脱了枷锁，人间会变成地狱。”
凯伦的话让奥维愤怒，可周曜却明白，凯伦并不是杞人忧天。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异种人有着人类的思维，他们也不例外。
体力、智力的优越性，已经让很多异种人滋生了优越感，而普通民众的呼声更是让这种虚荣感不断地蔓延。一旦让异种人知道，他们甚至超越了身体极限，可以达到普通人羡慕的近乎永生的能力，整个人类聚集地必然会分为两个阶层。
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没有人类愿意和蚂蚁和谐共处，换言之对于异种人，也是一样。
奥维是被林楚养大的，对于异种人有着绝对信任。可是周曜不一样，他知道凯伦并不是针对某一个异种人，更不是觉得普通人类比异种人好。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人类种族，可正因为厌恶，才不相信这些突然拥有神的身体的异种人。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克里和凯伦都没再说话。
“我知道z是你的师哥，诺亚、林楚和你关系也很好。你下不去手的事，我来帮你做。”凯伦打破沉默：“你要么就在这里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报告给管理者们。”
克里沉默不语，凯伦打开了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关门离开了，而克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视频在这里结束了。
房间内一阵沉默，周曜总算明白，这些初代的异种人是为什么会被天启抹杀了。长生……人类从拥有历史的时候起就在追求的理想，终于被实现了。可是这天大的幸运只给予了少数人，少数并没有什么实权的人。
在这视频之后，是一些文件和实验数据的资料，周曜大致翻看了一下。很显然，在凯伦将异种人最大的秘密报告给当时人类聚集地的管理者之后，他们私下里进行了不少研究。周曜翻阅了克里实验室的研究日志，发现在这之后的一年时间内，研究实验的重点是如何将异种人的长寿因素转接到普通人身上。
人人都想要这个令人垂涎的能力，关于这一实验的研究拨款，甚至超过了人类聚集地基础设施建设拨款的总和。
然而实验的结果却并不理想，周曜脑海里残留着周宸夕的能力，对这些报告并不陌生。为了加快实验进程，克里甚至进行了各项人体实验，但实验的结果可以说是惨烈的。
周曜没有打开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但是他能猜想到，这实验背后的代价有多大。
当然，实验最终还是失败了。最后一份文字资料是克里发现异种人拥有长生的能力的一年后，实验以惨烈的代价宣告失败。
异种人是天选之人，后期的人工干预无法让普通人拥有异种人的能力。
这是克里最后得出的结论。
一切在这里都不言而喻了，既然得不到这令人垂涎的能力，那就只能毁掉。趁着异种人还未察觉，趁着他们还在掌控的范围内……
周曜在资料的最后，看到了一行字，上面赫然写着：
落神计划。
空气仿佛凝滞了，周曜和奥维望着那一行字，都没有说出话来。
事情的脉络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初代异种人的变异能力，远远超出人类聚集地的容忍程度。对当时的管理者而言，异种人是失控的怪物，必须要抹杀。
动机很明了，可还有一件事讲不通，周曜眉头紧皱。
奥维说过，这个资料是蒂鲁丹尼提供的，如果他早就知道异种人曾经遭遇过屠杀，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谢祁？谢祁虽然是主和派，但并不是是非不分，如果知道异种人曾经受过这么不公正的待遇，他不至于这么死心塌地的护着天启。
蒂鲁丹尼在隐瞒什么，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份资料？
地面在这时传来剧烈的震动，耳边传来爆-破的声音。奥维打开了监控录像，看到了萨迪正在带着普卫军的人进攻地下室。
"周先生——周先生！"萨迪焦急地喊着：“你没事吗——”
地面再一次震动，地下室的大门被震得粉碎，防御墙四分五裂，变成了废墟。
眼看着事态快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周曜赶忙冲出来阻挡住了萨迪，萨迪见周曜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周先生！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已经脑补自己被萧将军大卸八块了——”
周曜安慰着拍了拍萨迪，他把萨迪带到了奥维面前，和他介绍道：“这位是蒂鲁家族的管家，奥维先生。”
“普卫军的军官，萨迪。”周曜和奥维介绍。
奥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当上普卫军的军官。萨迪对奥维敬了一个礼，颇有些害羞。
“所以是你把我的地下室拆的乱七八糟？”奥维声音冰冷。
萨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怕周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急了点……”
奥维不想和普卫军的人多费唇舌，单刀直入的问：“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们想来看看诺亚将军，执政官大人想见见他。”萨迪赶忙回答。
“执政官？”奥维的声音冷了下来：“天启现在想着讨好诺亚将军了，他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天启和那群管理者的‘功劳’，现在假惺惺的想做什么？”
“奥维先生，您别、别生气——”萨迪赶忙道：“我、我们只是接到命令，想带诺亚将军去见一个人。”
萨迪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奥维，奥维接过照片，神色猛的怔住了。
周曜凑了上去，照片中的人方才正出现在视频中，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正在桌边写着什么，样貌和视频中并无任何的区别。
“老师……”奥维低声喃喃道，他抓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你们……你们给我老师的照片是什么意思？他都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你们还不想放过他？”
“不是这样的，您看一下照片拍摄的日期——”萨迪匆忙解释。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日期，上面的日期，竟然是六个月前。
“林楚他还活着。”
萨迪的话印证了奥维的猜测，他不敢想这是事实。一旁的周曜也很吃惊，照片中的林楚和视频中毫无二致，这也印证了克里实验的结果，林楚作为初代异种人，有着长生的能力。
“老师他人在哪儿？”奥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中心城的地下城中，他一直看守着Z系统中枢。”
林楚还活着，这给了奥维希望，一直以来他拼命追求的不过是个真相，这是他能想到唯一对已逝之人的慰藉，可如今，他心心念念的老师还活着，这让他已死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如果老师还活着，为什么不送出消息来，他为什么不来找诺亚将军？”奥维颤声问道。
“当年初代异种人死的蹊跷，从那场爆-炸活下来的人不足一成，而诺亚将军是唯一幸免于难的人。当时负责召集异种人聚会的人是他，能够调用大规模炸药的人也只有他一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我想林楚先生也是不愿意面对他吧。”
“不可能！老师和诺亚将军那么相爱，他们不会彼此怀疑——”奥维激动地打断了萨迪的话。
萨迪叹了口气，小声回答道：“我也相信诺亚将军的清白，可是那场爆-炸里死去的大多是林楚先生最亲近的人，和他像家人一样。面对家人的逝世，他也是会有所动摇的吧。”
奥维沉默着没说话，的确在那场爆-炸中，死去的都是曾经跟在林楚身边的人，如果不是他偷跑出来，他也会在那一场爆-炸中灰飞烟灭。
“先生，我们只想见见诺亚将军，告诉他林楚还活着……”萨迪小声道，小心翼翼观察着奥维的反应：“至于他愿不愿意跟我们走，这全凭他老人家自愿，您看怎么样？”
萨迪的要求并不过分，奥维思忖再三，答应了萨迪的请求。他走到了一个柜子前，摆弄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摆件，不一会儿，墙壁凹陷进去，出现了一个隐藏的密室，密室有一面玻璃墙，正好能看见里面正在沉睡的蒂鲁诺亚。
老年的蒂鲁诺亚身子小小的，满脸皱纹，身上插着各种输液管，带着呼吸罩。奥维说，蒂鲁诺亚每天都要在这疗养室里睡三四个小时，注射的药物有些是营养剂，有些是一些早就配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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