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拨开江面，江水拍打山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两岸猿声回荡，哀转久绝。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不知道是哪位游客在山上吼，声音不断徘徊山间，直至消失。
顾夏嗤笑出声，回头看见程念莞尔一笑。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吼出这句话的。”
“或许是真的过了万重山吧。”程念目光深远的看向山巅。
自己什么时候能经过万重山，程念不知道，面前的重峦叠嶂和茫茫江河究竟什么时候能夸过，后面的九曲蜿蜒就是她的必经之路吗？
顾夏发现，自从天坑回来后，程念一直在思考状态，有好几次想跟程念聊聊，但是对方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顾夏也不忍心强拉着程念谈心，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睡下。但是等到第二天，程念又跟没事人一样，顾夏也无计可施，两人就这样陷入僵局。
“请船上是医生的乘客立刻到甲板，有位乘客晕倒，急需救助。”
游船上突然响起一声广播，顾夏听见在寻找医生，立马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看了程念一眼，对方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顾夏转身朝甲板跑去。
等到顾夏跑到甲板看见乌泱泱的周围着一群人，虽然有工作人员尽力阻拦，但还是抵不住人群的好奇心，顾夏依稀听见倒下的人是有心脏病还是什么的。
顾夏没考虑太多，直接冲进人群看见躺在地上的女人，毫不犹豫的推开周围的人群。
“大家请让开，留出一些距离来，快拨打120。”
工作人员见来了一个人指挥人群，正打算询问，顾夏便自报家门
“我是外科医生，现在患者是什么情况。”
顾夏目光冷静，声音寒冷的给附近的工作人员下达指挥，干脆利落的跪倒在患者右侧，双手拍打患者肩部并在她耳边呼喊。周围人群被她一系列的动作震惊得无法出声。
大家都看着顾夏在干什么，一时间鸦雀无声。
“刚接到消息听说有人倒下，我们也是才过来。”
“那患者家属现在在吗？”
顾夏翻了翻患者眼皮，眼神涣散没有聚焦，又拍打和呼喊患者也没有反应，在四周环顾有没有家属，没有一个人出声。
顾夏只能凭着经验大致判断一下患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没犹豫太久顾夏直接开始做心肺复苏。
周围的人群见顾夏十分专业的姿势，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程念紧随其后的跟着顾夏来到甲板，看见顾夏镇定自若的指挥人群对其进行抢救，不由得惊叹。
平时的顾夏大多是温柔带点幽默，有时候甚至有些孩子气，但是面对突发情况，顾夏能这么冷静，倒是让程念眼前一新，她仿佛看见了工作中那个专业认真的顾夏。
看着顾夏标准的姿势，程念不由得想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上一秒还能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进入严肃状态。
程念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丝毫没注意船已经靠岸，等到医护人员遣散人群，顾夏起身后，程念才反应过来。看着被担架抬走的女人，顾夏有些气喘的保持跪立姿势，程念不由得有些担心。
她怕顾夏因为一时的心善被人利用，毕竟这个社会太过复杂，但是她又为顾夏挺身而出的态度所感动，不仅仅是作为医务人员的责任，更是顾夏本人人品的体现。
顾夏只做了几组的心肺复苏就等来医生，她起身看见站在人群后面的程念，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可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心。
顾夏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跟着医护人员说情况。程念看见顾夏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还有那严肃的神情，是不一样的顾夏。
顾夏余光一直看着程念，她发现了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刻顾夏只想快点交代完，然后去找程念。
等到甲板上的人群散去，顾夏才走向程念，脸色还有点冷，可就是这样写满认真的顾夏让程念不合时宜的想，自己真的能与她比肩吗？
她是那样的自信张扬，原以为她是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人，虽然对医生有一定滤镜，但是真正看见顾夏临危不乱的救人时，程念仿佛看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或许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属于她的光明未来，而自己生来属于黑暗，程念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自己又在强求什么呢，能陪一程已是自己的荣幸，还奢求她一生吗，未免太可笑了。
顾夏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举动引起程念这么极端的思想，她只知道现在的程念如同飘渺的仙人一样，随时会乘风离去。
顾夏迈大步子，朝程念坚定的走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一瞬间的力量令程念倒吸一口凉气。
程念有些不解的看向顾夏，对方脸上还带着刚才的严肃，眼神依旧深沉冷静，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顾夏，你干嘛。”
程念脸色苍白，试图挣开手腕。顾夏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程念捏疼了，随即松开手。
只见手腕处一片通红，清晰的五指刺红了顾夏的双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顾夏低下头，看着程念的手腕，想碰又不敢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程念那种随时会消失的状态，顾夏就心急，而且刚才精神高度紧绷，一时半会没收住力气。
程念看着对方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眼里深藏的恐惧很快被遮掩起来，有些无奈的想，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有那一瞬间的力量，顾夏反应很快。
“没事的，你刚才怎么了？”
程念揉着手腕温声问道。
顾夏看着揉手腕的动作不由得更自责了。
“没有，我只是……”
没等顾夏说完，刚才的工作人员来向顾夏了解情况，顾夏被迫止住话头，眼神有些冰冷的看向来人。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景区的工作人员，能不能麻烦您留个联系方式，后续方便联系您。”
顾夏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冷的开口说道。景区负责人完全不知道这是顾夏生气的状态，还以为对方还在刚才紧张的状态。
“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有什么会联系您的。”
工作人员态度诚恳的向顾夏道谢。
顾夏没什么心情的点点头，依旧冷淡的表示不用谢。等旁人走开后，顾夏转向程念，刚才严肃寒冷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愧疚。
顾夏皱着眉，眼神不复刚才的冰冷，有些委屈的看着程念。
程念被顾夏瞬间变化的情绪逗笑，明知道这人在自责，但是看见对方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不由得想笑。
“我没事，走吧，该下去了。”
顾夏动了动嘴，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见游船上确实没人了，只能乖乖跟程念下船。
等到回到车上，顾夏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转头看了看程念，又扫到还有些微红的手腕。
伸出手轻轻拂过那纤细洁白的手腕，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
“还疼吗，要不要冰敷一下。”
程念笑到，自己到没这么娇贵，曾经不受父亲待见时身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过几天就好了。
“不用，晚上回去冲会凉水就好了。”
程念又低下头看着有些微红的手腕，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小镇的日子。曾经也是这样，不过那个力气还要大，仿佛要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刚才程念有这么大反应也是因为想起曾经自己的父亲也这样对她，加上顾夏寒冷的脸色，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黑暗的日子。
幸好顾夏及时松手，自己才得以喘息。仿佛刚才被捏住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喉咙，那种将要窒息的感觉令程念恐慌。
不过看顾夏这么担心的样子，心中不免好受些。那些噩梦早已远离自己，眼前人会在误伤自己时内疚，不是那个打骂自己的男人。
程念发现自己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被顾夏的温柔覆盖，曾经的噩梦也被顾夏抚平。
闭上眼，感受到由内而外的疲惫感，身体重重的向后靠去。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男人随意打骂，任由男人在她身上发泄愤怒。
小小的程念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承受，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替自己上药，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渴望离开，甚至看见外面一望无际的黑夜是想过是不是死去就会轻松了，但是她没有，她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挣扎。
她又看见自己好不容易能逃离男人，有了录取通知书，男人却要将她嫁人，只为换取那可怜的钱财，她终于逃了，她以为噩梦从此就会结束，没想到她所谓的父母却一再向她索求，终于，她再次堕入深渊。
程念冷眼看着自己曾经的过往，她清楚的看见自己掉入无尽的黑暗，直到看见那一抹光亮，她被温柔的接住了。
渐渐的她看见了顾夏。初次江边的相遇，山城音乐会的对视，噩梦过后的拥吻，以及露营时的袒露心扉，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在程念的脑海中播放，如同电影一样。
原来短短的几天真的能爱上一个人，即使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也能让人义无反顾的沉沦。是她的出现驱散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噩梦，是她的出现让自己相信世间是美好的，是值得期待的。
在那个蝉鸣的盛夏，因为她，从此爱上了夏天，爱上了那个拥有炽热目光的女孩。生命中能遇见她，程念觉得前半生所受的痛苦都值得。
程念侧过头，面朝窗外的闭着眼，笑了笑。或许程念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顾夏不知道程念想了这么多，她以为程念玩累了，所以靠着睡着了，放缓车速，用余光一直注意着程念。
不过还是错过了程念嘴角的一抹微笑，顾夏有些微皱着眉，回想自己所做的一切。
从第一次见面，如同心中的月光女神一样降临在她面前，到后来看见濒临破碎的月光，她想要补起来，可是不管怎样，她始终摸不着，只能远远的看着。
她不停的拍打呼喊，直到看见一道裂缝，是程念不经意间显露的脆弱，顾夏心疼了，那一刻开始，顾夏就明白自己喜欢上程念了。
如果说在夕阳下的对视是心动的开始，那么心疼便是一个转变，爱就是心疼她的一切。她没有圣母情结，可是偏偏看见程念哭得通红的眼，还有向她倾诉的苦楚，顾夏想要抱紧她，但是又不满足于此。
她想要把自己世界的光明带给她，她想让她的月光看到，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挂在空中，她身后有太阳，有光明，更有很多的星星。
她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所以程念回头了，看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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