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一根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足足有一分钟,终于点了一下“接受”。
很快进来一条消息:一直都好吧?
这速度……
温暖有点被吓着了,感觉向图南好像一直守着手机一样。但是也可能只是碰了个巧。
她犹豫着,斟酌着,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最后终于以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发出这五年来第一次交谈:就那样,天天被甲方爸爸虐。我都真想跪下叫他们爸爸了。
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来。
这让人没法接,于是,冷了场。
她在考虑是不是趁机中断,边拿着手机进厨房,用电热水壶烧上水。
水温升得很快,温暖靠在墙上,听着水壶里传出的滋滋声,看着窗外发呆。
车子是她自己买的,当初上牌时还请了大学同学帮忙,这房子却是租的。
一来这里房价跟北京一样高得吓人,真买不起;二来是,在上海五年,温暖对这里仍然没有一点归属感。她想着总有一天应该是要回北京,落叶归根的。或者哪天嫁了人,干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得了,也就不用这么费神。
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温暖拿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热水。正准备出厨房时,忽然想到晚饭还没着落。
感冒了,味蕾失去知觉,吃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
温暖洗了点米,丢电饭煲里,准备熬白粥。
刚做完,才发现向图南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我今天回来的。
温暖端着水杯出厨房,一边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一边想着怎么回复才是最淡然的前女友。
一路想到进了卧室,将杯子放在窗边的小书桌上,她才拿起手机。
二丫头:没带个洋妞回来?
向二:没洋妞,有洋酒,什么时候一起喝两杯?
二丫头:约我的人,都从东方明珠排到长安街了。后面排队吧。
向二:插个队行不行?看在过去的情份上。
温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想着应该怎么样轻松调侃一下,可是想了半天,也只发了三个咧嘴笑的表情过去。
停了一下,还是觉得那样不够显风度,于是像对待多年老友似的追加一句:欢迎回归!
向二:谢谢!我要进去了,后面再聊。
二丫头:嗯。拜!
都这么风轻云淡,终于往事随风过。
温暖放下手机,端起杯子喝水。
她一向不爱喝白开水,因为喉咙会痛。这次因为感冒,喉咙本就难受,喝水时更是觉得有钢丝球在里面摩擦,丝丝见血。
忍着痛喝完水,她进浴室洗澡,更衣,焚香,在桌上铺了纸,拿了支中性笔,准备抄经。
这年头用毛笔的少了,用钢笔的都不多。不过主要是表达一下心意,我佛慈悲,应该不会介意她用哪一种笔来抄。
温暖正襟危坐,一笔一划,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她能写一手极其漂亮的簪花小楷。小时候因为她太皮,温父为了磨她的性子,才特别让她练字。那时候温暖真是叫苦连天,一门心思想偷溜出去玩,结果没想到现在倒是因此很是受益,常得人夸奖。
线香焚尽,温暖停笔。她压下了再抄一篇《往生咒》的念头,起身去厨房,看粥好了没有。
她本就口中无味,白粥又极是寡淡,无知无觉地吃了一碗放筷子,又回到卧室,顺手点了一支烟。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经都抄完了,佛祖应该不会介意她抽支烟吧?
温暖盘腿靠坐在床头,右手夹着烟,左手单手控着手机,解锁,点开微信,顺势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
第一眼就看到向图南又发了消息过来。单手不太利索,点了几下才点开。
竟然是条语音。
温暖的心猛跳一下,一瞬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这五年温暖好像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两人从来没有单独通过话,有时候他们在群里发语音,温暖看到是向图南发的,从来不会点开,要是看到小视频里有他,她都不会去点。
她是真的完完全全将向图南这个人隔绝在她的生活之外。
不过,已经恢复了联系,要是连条语音都不听,好像也太矫情了。
温暖夹着烟的右手食指轻轻的点了一下手机屏幕。
向图南的声音传出来,很简单的五个字:一直在上海?
温暖听过向图南很多种声音。初遇时的轻浮,后面相处时的明快,深情,无奈,烦躁,失控,最亲密时的低沉黯哑,可是这五个字,她愣是听不出一点点情绪。
真的只是多年不见老友的一声礼节性的询问。
她将烟塞到唇间,用牙咬着烟嘴儿,腾出双手打字。
本来是想调侃一下,说“你这人不义气啊,当初把我骗到了上海,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一字一字敲上屏,却又一字一字删掉。
最后只发出去最简单一个字:嗯。
向图南很快回复过来,文字版的。
向二:你姐还在北京?
二丫头:嗯。
向二:今天没看到她。
二丫头:她本来跟我们就不是一路的。
向二:当初还是因为你姐,才能认识你。
温暖一时有点恍惚。
当初和向图南分开后,她姐温婉也说过类似的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认识他。”言语之间,颇为自责。
温暖倒不是这么看。
就在同一所学校,同一年级,就算没有温婉那事,她照样会跟向图南碰上。毕竟都是那么蹿的人,狭路相逢在所难免。
不过要不是温婉,他们产生交集的时间肯定会延迟。
温暖记得向图南转到他们高中,已经是她高一的下学期,离期末考试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温暖从小就是假小子,当时留着一头短发,校服常不拉拉链,整天身边跟着一帮人,混得□□大姐大似的。本来听说三班转来一个大帅哥,温暖并没当回事。她当时情窦未开,觉得帅哥什么的远没有和兄弟混有意思。
直到温婉受了委屈--刚转来的那家伙不知怎么的,竟然短短时间另起山头,拉起了一个小帮派,然后在温婉从他们班门前经过时,那家伙带头调戏了她。
温暖和温婉是双胞胎,温婉人如其名,温婉娴静,品学兼优,一向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和从小爱惹事的温暖除了长相,完全就是天渊之别。
温暖是暴脾气,一听到温婉受欺负就不干了。第二节下课,她单枪匹马就杀到三班门口。
温暖并不认识向图南,但是她在三班窗口那么一站,随便瞟了一下,就认出他来。
因为他这人,实在太打眼了。
他斜靠着椅背,单手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歪着嘴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混的。
况且三班的男生温暖不敢说全都认识,至少眼熟,只有这人是生面孔。
温暖敲了敲玻璃窗,等窗打开,吩咐坐在窗边的小胖子男生:“去,帮我叫一下那个上海小男人。”
小胖子一脸为难的样子,明显不敢得罪温暖,也不想得罪向图南。
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向图南在人堆里扫了眼他们这边。
温暖抓住时机,一根手指指着他,吼了一嗓子:“姓向的,你出来!”
这一嗓子把教室里的人全吼得看向她。
向图南身边有人俯到他耳边低语着什么,然后他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温暖一眼,才施施然放下二郎腿,慢悠悠地站起来,吊儿郎当地晃到门边。
“找我?”他单手插兜,被抽了骨头似地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漫不经心”。
温暖只记得当天有很大的太阳,天气很热,至于什么“阳光”,“风”,或者“蓝白校服”这些小言中常喜欢用到的字眼,在她眼中全是狗屁。
她怒瞪着向图南,双眼带刀,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俩窟窿,好为温婉讨个公道。
靠,这上海小男人,个子怎么这么高?
她仰着下巴,双手抄裤兜里,冷声问:“你就是向图南?”
“嗯。怎么着美女,有何指教?”
温暖家都是欧式双眼皮,在她以前的想像里,单眼皮的人都是小眼睛,直到现在看到向图南。
她第一次看到单眼皮能单得这么好看的人,而且他的眼睛并不小,瞳仁很黑,因为在笑着,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很有精神。
两人分开后,温暖再看男生,第一眼就是看他眼皮的单双。这么好几年,她碰到的单眼皮男生不多,偶尔碰到一个,却都不像他能单得那么有味道。
当然,当时的温暖只觉得他的笑容十分油腻,一看就是不正经的小混混。
她鼻息咻咻,问:“你是不是欺负我姐了?”
向图南挑了挑眉:“你姐谁啊?”忽地,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说的是差点儿被我绊倒的那个美女?”
他还有脸提?
温暖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他妈一个大男生欺负一个小女生还挺得意是吧?”
向图南从鼻子里嗤笑出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最后笑道:“那天你要在场,我就不跟你姐开玩笑了。妹妹,你哪班的?”
王八蛋!
温暖从兜里掏出一只手,狠指着他:“姓向的,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要再欺负我姐,我抠掉你眼珠子,打断你的腿,缝住你的嘴。”
撂完狠话转身,向图南还在后面不知死活地放嘴炮:“妹妹,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哪班的呢?”
教室里的人哄然大笑。
温暖心中憋着的小火苗轰一下烧到了脑门上,她猛地转身,大步走过去。
向图南还歪着嘴角笑着。
温暖冷笑一声,一拳狠狠捣向他的小腹。
这就是她跟向图南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向图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一把薅住她校服领子,面目狰狞,眼看着是要揍她。
说完全不害怕是假的,只是温暖觉得自己在气势上不能输,于是虎着一张脸狠瞪着他,一点也不肯示弱。
就是不知落在向图南眼里是什么样子?
温暖只看到他眉头拧着,明明像是要发火,可是最后只是狠推了她一把。
“要是不确定能打趴对手,就别随意出手,要不然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他转身回教室,仍是单手插兜,步伐闲散随意,既不见怒气,也不像刚挨过揍,只留下温暖站在原地回不过神,直到上课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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