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这边有些微的肿胀,头部遭受外部撞击有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不会导致失忆……但是毕竟是人的脑子,太精细太复杂了。”
“这种案例不是没有过,只是不是像这样定向地忘记一个人的所有相关事情。”
神经内科医生很快来了,看了之前拍的CT以及重新进行了系统性的询问,最终得出的结果是除特定的人的记忆消失外,病人认知完好,基本无碍。
医生姓张,叫张洋,分析完片子后稍稍转头,看向身边低头靠在墙上的人。
被完全忘记的是这个人。
不愧是医院里出名的性格好的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大喊大叫,也没哭,只垂着眼一言不发,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眼里情绪。
握紧了手里手机,谢真从椅子上站起,问:“那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张洋“嘶”了声,组织了下语言,最终说:“有是有可能,就是可能性稍微有点……嗯,请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建议多带他去熟悉的地方走走,万事皆有可能。”
十分微妙的说法,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他怎么会真忘呢,他明明那么喜欢黎医生!喜欢了那么多年!”
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造成了这种事情,陈永浩接受不了自己,也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泪腺失守,眼睛瞬间通红,够过手去拉一直靠墙上一言不发的人的衣袖,哑着声音说:“只要黎医生进去讲一下之前的事,他肯定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肯定……”
只有作为最亲近的朋友的他才知道躺在里面的人能走到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情绪过于激动,他声音没收住,走廊上的其他路过的病人投来疑惑的视线,谢真拍拍他的背,稍做提醒。
“可以听一下我的想法吗。”
一直没说话的黎江柳终于直起身了,两手揣进白大褂里,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惯常的笑,迎着几个人投来的视线,说:“希望你们先替我和他的关系保密。”
他半天不说话,一说话现场就安静了。
“……”
张洋不敢发言,拿着病例单先走一步,在安静中小心出声:“那这边就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有事随时找我,我先走了。”
他带着病例单飞快走了,剩下病人家属留在原地。
谢真拢紧了外套,问:“黎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放在口袋里的手碰了下小狗钥匙挂坠的耳朵,黎江柳笑说:“一个大学生一觉醒来突然被告诉和一个三十多的大叔在一起了,换成谁都很难接受吧。”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原来是在想这个。
陈永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都顿了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说:“瞒着他吗,这……这不好吧。”无论是对这个人还是对谢明。
“只有这样才比较好。”
黎江柳说:“告诉他了然后呢。让他出于责任心继续和一个陌生大叔在一起,或者接受不了于是分手,分手后带着辜负大叔的感情的愧疚活着?”
很平静的语气,话尾语调略微上扬,带着一点开玩笑一样的轻松。只是在场的没人能和他一样用轻松的态度笑着接受这件事。
他一口一个大叔,但实际上和所谓的大叔一点不沾边,清瘦,普通的白大褂也能穿出很温和舒服的感觉,无论往哪一站都很显眼。陈永浩想说话,却又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皮动了两下,最终归于安静。
低头看了眼表上的时间,黎江柳说:“差不多该进去了。”
在外面站太久显得有异常,聊了这么段时间,差不多该回病房里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躺床上的谢明没在睡,注意到他们回来后视线投来。
谢真简要说了检查结果,在旁边白大褂的注视下避重就轻,只说失去的记忆有找回的可能,以及就算失去了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话说出口时胸腔隐隐抽痛,有些呼吸不上来,她不敢直视躺床上的人,只对上了一下视线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一边的陈永浩更是一直没抬过头,最后扭头拿了个水果去洗,不太熟练地开始削,不再面对这边。
谢明抬头看向两手揣口袋里站边上的黎江柳,眼里带着些微的探究。
黎江柳想起来了,他还没说过自己是谁。
后退一步站在隔壁病床旁边,他推了下银灰镜框,笑说:“我是你隔壁床病人的主治医师,刚好路过,有点好奇所以多待了一下。”
笑得公式又客气,其余情绪都被很好地隐藏,像是真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谢真握紧了手里的手机,陈永浩削水果的手一顿,病房里一片死寂。
黎江柳出声打破了这片死寂,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抬眼时随意一挥手,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祝早日出院。”
他说走是真走,转身转得毫不犹豫,边走边伸手松松衬衫领带。
白天上了班,晚上也一晚上没睡,他确实该先回去睡一觉了。犹豫只一秒,谢真说了声“稍等”,跟着离开病房。
她跟着出去不是为了其他,单纯觉得人这样长时间工作后回去路上有些危险,关上门后解锁手机开始翻联系人,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还没累到那个程度,黎江柳摆手说不用,想起什么,离开前又暂时停了下脚步,说:“麻烦转告谢明朋友一声,这事不是他的错,谢明会去找他喝酒是因为前一天和我闹了点矛盾,所以会发生这事。”
谢真抬眼看向他,眼下肌肉抖动了下,嘴角绷直。
“你眼睛有些红,应该是累了,注意休息。”黎江柳说,“谢明还在床上,你出问题了我还得带你去找我同事挂号,到时候还挺尴尬。”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蹦出这么句话,谢真原本没有笑的心情,但猝不及防,还是被逗得笑了声。
黎江柳也浅浅笑了下,转身说声再见。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白色身影走远,融进光下,彻底消失。谢真收回视线,伸手擦了下湿润眼眶,深呼吸两口气后重新打开病房门。
离开病房走廊后没像说的那样立即回家,黎江柳回办公室换下白大褂,去室外消防通道吹了会儿风。
原本说是去忙的张洋也在,正靠栏杆上闭目吹风,看到他后一睁眼,抬手打了声招呼。
伸手扯下一截领带,解开两粒扣子,黎江柳跟着往旁边一靠,问:“有烟吗?”
“有是有,”张洋说,“你不是之前戒了吗?”
黎江柳吹风没说话。
行。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和打火机递过,张洋说:“不要在医院抽,别害我。”
把烟揣口袋里,黎江柳手指微动,金属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之后打开又关上,发出“咔”一声脆响。
张洋转头看了眼他,突然说:“你笑不出来的时候可以不笑。”
黎江柳侧眼,“嗯?”
张洋:“和你玩这么多年了,你真笑假笑我还是分得出来,在走廊的时候。”
把打火机揣进口袋,黎江柳说:“当时也只有笑了。”
关于恢复记忆的可能性,身边的这个人在当时没有明说,但他自己也是医生,知道恢复的可能性到底是多大。
万分之一都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他不笑,那就真没人笑得出来了。
“话说,”张洋思考了一下,又说,“你是不是又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没有。”
黎江柳扶了下眼镜,提起其他,说:“新收的那一批病人的病例你都看完了?”
他话里没一个字是多余的,膝盖正中一箭,张洋不摸鱼了,火速往回走。
黎江柳笑了下,也抬脚跟着离开。
医院离住的地方很近,他不需要太久就能回去。
大脑待机时间过长,处理的事情太多,已经有些转不动,直到回到家门口,他这才发现钥匙忘在办公桌上了。
低头从外套口袋里掏了两下,他垂眼拿出带小狗吊坠的钥匙插.进锁孔,稍微一拧。
大门打开,发出“咔”一声响。
房间里窗户开着,沙发还保持上班之前的样子,一片凌乱,和干净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去洗了个澡,脱下衬衫换上身家居服,再从浴室出来时头上顶着条毛巾,靠桌边点了支烟。
白色烟雾缭绕,模糊了放柜台上的镜子里映出的低头思索的脸。
半支烟燃尽,黎江柳转头熄烟,抬眼时刚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注意到什么,略微一侧身。
镜子里,没了白大褂和衬衫衣领遮挡,一道紫红痕迹在冷白到近乎苍白的后脖颈上格外显眼。捻灭手里的烟,他眼尾一跳,轻声道:“这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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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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