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不知道谁的勺子掉进了碗里，反正是一个挺突兀的动静。
徐乔的表情有点维持不住，她不想回头看陈轲，只能一个人梗着脖子面对一桌人的沉默。
陈兆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和她吵起来。
突然谁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终于敲醒了这一桌子人。
林宥安在桌下偷偷拿出手机关了静音，看见消息是对面的陈锦年发过来的：“……？”
陈锦年：【你给我哥灌了什么**汤？】
哟，小傻子转过弯来了。
林宥安锁了手机，没有回他，而是起身从桌上舀了一碗炖好的汤摆到陈轲面前，小声说：“给你的，迷、魂、汤。”
陈锦年就在对面：！？！
陈兆丰眉毛就抬起来了：“你在干什么？没礼貌的小孩！”
徐乔放下筷子：“你发什么疯？”
林宥安坐了回去，平静地说：“叔叔指的是什么？如果是动筷子的顺序，那么我很抱歉。不过再不吃就都凉了，这样糟蹋食物，也不太好吧？”
“这还用你教我？”陈兆丰一拍桌子，有人的筷子跟着振动，随后骨碌碌地滚下桌沿，乒乒乓乓地掉在地上。
没人说话，林宥安只是笑着和陈轲对视了一眼。
陈轲在桌下拉了拉他的手。
徐乔的筷子伸到菜里，无语道：“少发点火吧糟老头子，要是你还想多活几年的话。”
“你、你你跟着添什么乱？”陈兆丰瞪眼，“你自己看看你找的什么人？像话吗？”
林宥安无辜地眨眨眼，陈轲开始喝汤。
“还吃什么吃？”陈兆丰把筷子也摔了，正冲着他们两个的方向，林宥安缩了下胳膊，筷子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
陈轲直接站起来拿着汤勺把一勺汤泼到他面前的碗里，但大部分撒了出来，冷声道：“够了吗？”
大家都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陈兆丰也愣住了，几秒后是更大声的咆哮。
林宥安伸手拽了拽陈轲的袖口，小声说：“……算了算了。”
陈兆丰却停不下来，像个喷火龙一样在那站着乱喷，直到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
林宥安循声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不得不说陈家人的基因很强大，甚至包括陈锦年，站在一起就很像一家人。
“你们在闹什么？”苍老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神扫过桌前众人，在林宥安身上停留了片刻，回到陈兆丰身上，“还有客人在，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爸……！”陈兆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父亲教训，自然脸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没了刚才的威风。
“我允许你叫我爸了吗？”
林宥安下意识去看陈轲，心想这家人不好好称呼人的毛病居然是祖传的，陈轲还在一副置身事外模样地吃东西，甚至在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好整以暇地给他也来了一筷子。
“……是，董事长。”陈兆丰不敢发病了，只能老老实实憋回去。
林宥安和陈轲靠在一起，小声八卦：“这是什么play啊？”
老爷子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陈轲，开口：“小轲，这就是你给爷爷的答案吗？”
林宥安：“？”
陈轲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着他的爷爷回答：“是的，爷爷。”
“哐当”一声，又有人的筷子掉了。
林宥安心想今天在这桌上的筷子也太忙了，一边还是忍不住去看是谁掉的。
另一边的徐乔已经弯下腰捡起了筷子，一旁的阿姨连忙走过去递给她一副新的。
所有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灵魂出窍，可惜屋顶再高也有尽头，弹到天花板就只能下降。
陈爷爷发话：“都快点吃饭吧。不要糟蹋粮食。”
然后坐回轮椅上，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道：“小轲吃完了，来我房间一趟。”
陈轲点头应下。
这顿饭自然不用描述结束得多潦草，吃到最后就只剩下陈轲和林宥安还在餐桌前。
“诶，都走了啊。”林宥安最后扫尾了一盘蒜蓉粉丝虾，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扭头看陈轲，“你要去找你爷爷吗？”
“嗯。”陈轲和他同步放下筷子，“你先在客厅里坐坐，要是想出去也可以，晚点我出来了联系你。”
林宥安点点头，目送陈轲上楼，环视了一圈餐厅，向中间的玻璃隔断走去，那一边是客厅，装修风格是一脉相承的古典豪华，所以墙壁上只有画挂着，并没有电视机。
林宥安不想过去坐着，只是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出去，有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住他：“林宥安！”
林宥安回头，是陈锦年叫他，便说：“有何贵干？”
“你知不知道爷爷找我哥什么事？”陈锦年说道，“关于那个‘答案’。”
“不知道。”林宥安诚实回答，但赶在陈锦年准备一脸得意地再次开口前抢先说，“我好奇会自己去问陈轲。你能不能不要一脸知道很多的样子，其实你也就是个边缘人吧？”
“你……！哼，懒得和你计较。”
林宥安和他说了句拜拜，又倒回来，问：“你是什么时候来陈家的？”
“……关你什么事？”陈锦年被问得愣了一下，但下意识地回答了，“小学四年级。”
“谢谢，再见。”得到答案的林宥安不顾陈锦年的叫唤，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陈轲刚推开爷爷书房的门，就听见陈兆丰在里面大喊大叫：“……这个事情怪我吗？”
爷爷看见推开的门缝，朝陈轲点点头：“进来。”
随后转向陈兆丰，不知道是无奈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点：“如果不是你管不住自己非要出轨，我陈家勋会这么多年都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吗？”
陈轲垂下眼，显然不想听两个老头吵架，走到老爷子边上：“爷爷，不要生气。”
“还是孙子对我好。”陈老捋着胸口，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出去吧，其他事情周一去公司再说。”
“爸……董事长，您、您要去公司？”陈兆丰大惊失色。
陈老冲自家孙子招了招手，陈轲走到他的轮椅边上，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陈家勋说：“既然小轲已经把答案给我了，那么，合约就会生效。”
陈兆丰瞪大双眼：“你……董事长，你不是老糊涂了吧？外面那个男……怎么行？！”
管家陈叔已经打开了门，做出“请”的动作。
陈兆丰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嘴里还在不死心的嘀咕着。
陈轲睨着他，像在看一个失败者：“慢走，父亲。”
“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林宥安接到陈轲的电话时，他已经被阿姨带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阿姨临走前说：“这是少爷小时候的书房，小林先生您先在这里待一会儿。”
林宥安点头，在阿姨关门离开后才动身，端详了一圈房间，最吸引人的，还是贴在床头的那一面的奖状。
所以接到电话的时候，林宥安就好奇地问：“原来陈学长小时候也会把奖状贴在墙上？”
陈轲刚想问他现在在哪里，闻言便了然地笑了一声：“嗯，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林宥安也笑，“就是感觉……很普通。”
“确实很普通。”陈轲说，“现在也是。”
“是吗？”林宥安用怀疑的语气反问，脸上却是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正好门响了一声，他侧头看去，门口站着的正是电话那头的陈轲。
于是他挂断电话，笑着问：“回来了？怎么样？”
陈轲走到他的面前，近到林宥安只能抬眼看他，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让人莫名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林宥安听见陈轲说：“安安，留下来吧。”
温热的气息更近了，林宥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择躲开，而是闭上了眼睛。
于是，一个不那么意外的吻，出乎意料地落在了他的眼角。
林宥安没有去问这句“留下来”还有没有其他的意思，也没有去深究那个吻的含义。
他只是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脏，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那今晚不回家了吗？”
陈轲问：“需要我和阿姨打个电话说一下吗？”
林宥安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说一下就行。”
陈轲见他拿出手机，就开了门出去，很自觉的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林宥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也不自觉松了口气，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喂……啊，就要和你说呢，今天不回家了。嗯在外面。知道了，明天早上回来。”
电话那头的李梅突然压低了声音，似乎移动了一下：“咳，我现在不在你爸边上，你说实话，你在哪？”
林宥安哭笑不得：“我本来也不是周周都回家的吧？你怎么还学会查岗了。”
“那能一样吗？你本来说今天回来，你爸都念叨好久了。”李梅笑了一声，“是不是和陈轲在一起？”
“啧啧，你每天都在盼望着什么？”林宥安还有半句没说出来，他妈要不要这么敏锐？
“我儿子我还不了解？”李梅得意道，“是谁之前和我闹说什么‘绝对不会成的你就做梦吧’？怎么样，多亏了你妈吧？”
“哼，谁跟你说成了啊。”林宥安别扭着快速否认，“你少在那得意了。”
“哟哟哟。那行吧，”李梅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你废话了。我挂了啊。”
“等等！”林宥安捏紧了放在大腿上的手，喊完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最后吞吐着说，“那个……徐阿姨她，上次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呃，”李梅犹豫了一下，语气也吞吞吐吐起来，“那天你们走了之后，她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开始我真以为她吃坏了肚子不舒服，就准备送她回家。”
林宥安握着手机：“……嗯。”
“然后啊，她突然拉着我问，问我你是不是不记得陈轲是谁了。”
“……那你怎么说的？”林宥安呼吸也轻了些，低声问。
“我就奇怪啊，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同学，这都是她和我说的。”李梅叹了口气，像是也有些头大，“我刚想回答呢，她就又问我，陈轲有没有拿什么东西威胁你。”
“我当时吓了一跳，但看她脸色也不太好，就糊弄过去了。”李梅无奈道，“这母子俩挺奇怪的。”
林宥安心想，你要是来他们家看看就知道，还有更奇怪的。
他妈真是心大。
林宥安挂了电话，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贴在墙壁上的一张张奖状，片刻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开了门，陈轲却不在门口。
林宥安拦下了一个阿姨：“你好，你知道陈轲在哪吗？”
陈轲在门口没多久，就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了。
他向下望去，大概是有人不小心摔了一个杯子，在一边不停地道歉。
而陈兆丰就站在原地指来指去地喷火，显然是在迁怒。
陈轲无聊地想，如果时间倒退几十年，可能陈兆丰就会说什么“来人给我拖下去”“给我打”之类的屁话。
他看见陈锦年从客厅的另一头走过来，对陈兆丰说：“爸爸……你别生气了，小心血压。”
有人给陈兆丰递了台阶，他也从失去理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太丢人了，摆摆手让那个人去干活了。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陈轲屈起指节，敲了敲栏杆，就当是给两位鼓掌了。
他靠近了书房的门，意识到林宥安的电话还没打完，就抬腿往里走了。
林宥安谢过那位阿姨，望向走廊深处。
那里比起什么人的房间，更像是恐怖故事里会发生奇怪事件的灵异区域。
“……最里面的一间吗。”林宥安数着门，在第七扇也就是最后一扇门口站定。
门关得严实，从门缝里也看不到光。
他吞了吞口水，抬手准备敲门。
突然，边上的门开了。
“安安？”开门的人是徐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意外的情绪。
“阿姨好。”林宥安迅速回过神，和徐乔打了个招呼，“这是陈轲的房间吗？我来找他。”
“……对。”徐乔脸上刚浮起的微笑停顿了一下，随后她靠近林宥安，拉住了对方的手，“不过，能不能来一趟阿姨这边？”
林宥安心里打着鼓，但也没理由拒绝。
他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走到另一扇门边：“是这吗？”
徐乔的表情凝固了，半晌后才很勉强地笑了笑：“这里是陈轲的书房。”
“哦这样。”林宥安假装没看出对方的尴尬，无害地笑着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去吧。”
“这样没问题吧？”林宥安突然想到什么，“要不要先问一下陈轲。喔，我忘了阿姨您在，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徐乔：“……”
他推开门，相比于之前那个据说是陈轲小时候用的书房，这里明显要冷清的多。
大概已经很久没人用了，虽然经常有人打扫没有落灰，但里面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空空荡荡的。
他大致看了一圈，这才扭头：“阿姨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徐乔依旧站在门口，丝毫没有想走进来点意思，听到林宥安叫她，恍惚中带着点局促地回答：“嗯……我就是想问你，你真的不记得陈轲了吗？”
“你们是一个初中的呀。”
陈轲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突然想起林宥安，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刚想起来，手机消息通知里赫然有一条是林宥安发给他的。
安：我在隔壁。
陈轲开门出去的瞬间，正好也是徐乔打开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
母子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而后擦肩而过。
陈轲在书房门口停了片刻，林宥安就从里面探出头来：“咦，你来了？怎么不喊我。”
“……她和你说了什么？”陈轲问，声音有些许的哑。
林宥安把门完全打开，抱着手说：“哦，没什么。是一个我听过很多次的问题了。”
陈轲怔了一下：“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林宥安拧着眉毛看他，“为什么就要关心我的回答。”
“我……”
“我倒是很想问问你。”林宥安说，“我妈问过，你妈也问过，甚至张志才、李宇鹏都问过，为什么你不问我？”
“我们之前认识，是吗？”林宥安顿了顿，“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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