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放学的时候，尹萌跟祝梨一起走到校门口。
他们两家不在一个方向，每次只能在校门口就分道扬镳。
“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儿。”祝梨提醒她。
尹萌点了点头。
她没像平常那样立马回家，而是在原地停了会儿。
今天是齐荣第一天上学，她想等他一起回去，免得他晚上找不到回去的路。
但是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找到齐荣的身影。
难道是先走了？
尹萌犹豫着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四处找寻着。
再往前走，就是红绿灯了。
尹萌停在路边，最后又仔细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如果齐荣再不出现，她一过马路，他就更不好找到她了。
马路牙子上不知道被谁倒了什么脏东西，尹萌站在边上无意间踩到了，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自行车道上倒了过去。不远处骑着自行车的大爷车速飞快，眼看就要跟她撞上……
一个力道突然出现在身后，提着她书包的提手，直接把她提回了人行道上。
“干什么呢，走路不看路？”齐荣皱着眉问她，语气相当不好。
尹萌惊魂甫定，看着他，轻松地弯了弯眼：“我在找你。”
齐荣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
半晌才松开提着她书包的手，冷冷地丢下一句：“傻不傻。”
他抬步率先走上了斑马线。
尹萌只愣怔了一下，赶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
回到家的时候赵芳已经做好了晚饭。
为了照顾齐荣的口味，赵芳今天特意摊的煎饼。
“奶奶的煎饼最好吃了。”尹萌一边吃一边赞叹道。
皮薄馅嫩的煎饼，面和鸡蛋混在一起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外面又加了火腿肠和生菜，口味跟外面卖的煎饼不相上下，不过还要更好吃些——因为是奶奶亲手做的。
尹萌爱吃葱花，她的那一份里赵芳就特意撒了一把葱花，又香又好看。
“小荣吃不吃葱？”赵芳问道。
齐荣答道：“都可以，奶奶，我不挑。”
赵芳慈爱地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表情里仍是等待答案的模样。尹萌也眨巴着眼望过来。
齐荣这才说：“没葱的更好。”
赵芳宽心地笑了。
尹萌小口小口吃着煎饼，一边小声道：“跟奶奶一样不爱吃葱呀。”
齐荣看了她一眼，笑意掩藏在眼底。
他不擅长接收别人给予的温柔，偏偏这里多的是温柔。
“第一天在学校还适应吗？”赵芳问齐荣。
想到今天这一天的变数，尹萌咀嚼的动作微微停了停，抬眼往齐荣的方向偷瞄。
齐荣相比较尹萌的表现，则显得十分坦然。
“都挺好。”他说。
赵芳又看向尹萌，交代道：“小荣刚来这边，有什么事你要多帮他的。”
尹萌乖乖点头，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往齐荣的方向看。
赵芳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齐荣脸上仍旧是淡定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不过以她对尹萌的了解，哪里还用多问什么？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老人家笑了笑，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跟平常一样早早的就睡下了。
尹萌跟齐荣前后脚往楼上走，回各自的房间。
今晚作业多，尹萌还有不少没做完，带回来挑灯夜战。
等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
她起身去楼下喝水，房门刚一打开，正撞见刚好走到她房间门口的齐荣。
“你也还没睡？”尹萌小声问。
齐荣点了点头：“厕所。”
说话间，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尹萌身后。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到了一楼转角处，齐荣突然开口。
尹萌转回身来，疑惑地看着他。
“程启蛰。”他简略地提示道。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浅淡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洒在两个人身上。
小姑娘安静的，半天没回话。
他挑眉看过来，瞧见她正一脸呆萌地仰头望着自己。
“你愿意跟我说？”尹萌惊讶地小声问。看他今天在学校的反应，她还以为他不想提这件事，所以才一直忍着没问。
齐荣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地看了两秒，忍不住笑了。
确实是个傻子。
“今天程启蛰找我约架，我答应了。就这么简单。”他语气淡淡的，只有在提到程启蛰名字的时候才微微皱了皱眉，很不喜欢他的样子。
尹萌安静地点了点头。
齐荣递了个眼神过来。就没什么想说的？
尹萌这才浅浅的笑了一下，小声道：“我相信你。”
他说是程启蛰先来找他麻烦，那就一定是。
……
第二天一早，尹萌前脚刚迈进校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程启蛰也来了学校，就在她后面不远处。
程启蛰的伤情看起来相当严重，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红一块也就算了，耳朵上还有一处破口，上面被涂了红药水，看起来格外凄惨。他右手打着石膏，左手还撑着一副拐杖，走进校门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位衣着讲究的女士，看样子是他妈妈。
尹萌跟齐荣是一起来的学校。
只不过快到学校的时候齐荣故意走快了几步，跟尹萌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尹萌此时看见程启蛰的样子，下意识往前去找齐荣的身影。
齐荣却只回头看了程启蛰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无声吐出两个字：“戏精。”继而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教室。
尹萌满心的担忧。对方带着家长来的，齐荣单枪匹马，怎么看都有些势弱。
整个早读课，尹萌读书读得心不在焉。
她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早读课一下课，她就快速把班上的英语作业全部收好，起身去了办公室。
齐荣和程启蛰果然都在里面，同样在里面的还有三班的班主任。
尹萌把作业本放在办公桌上，故意磨蹭了一会儿。陈则先教育齐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程启蛰的妈妈今天早上都来学校了！她忙着上班，都能来学校一趟，你的家长就这么难请吗？你把人家打成这样，你的父母连学校都不能来一趟吗？”
齐荣说了句什么，尹萌离得远没听清。但她看见齐荣轻轻抬腿，把程启蛰拄着的拐杖轻轻一勾踢到了旁边，程启蛰立马跑过去捡起了拐杖，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装瘸，但也已经晚了。
齐荣凉凉道：“昨天就只打了你脸，胳膊是你自己摔折的，今天还来装瘸……怎么，家庭条件这么差，来找我碰瓷？”
程启蛰听了脸色顿时成了绛红色，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陈则先皱眉看了程启蛰一眼，再看向齐荣的时候，脸色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些许。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人受伤了，是齐荣你的问题。不过在学校打架，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你们两个人都有的问题，按照规定，必须严惩……”
尹萌听得满心紧张，可那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根本听不清后面的话。从班主任的态度来看，齐荣这是要被严惩啊！
尹萌聚精会神，猝不及防身边突然有人开口，喊她的名字：“尹萌？”
尹萌一惊，回头才看见是自己班的班长，潘胜。
“你在这干嘛，不回教室吗？”潘胜问。
尹萌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我……我来送作业。”她小声说。刚开学一个月的时间，除了祝梨，她跟班上其他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包括眼前的班长，她也并不熟悉。眼下两人站得距离这么近，她要回答他的问题，已经开始紧张得手心冒汗了。
“哦，送完了就回去吧，等会儿黄老师来了我帮你跟她说。”潘胜说完，帮祝梨把刚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摞整齐了些。
尹萌小声道了句“谢谢”，这才抬步离开，脚步慢吞吞地，不情不愿的样子。她目光担忧地往齐荣的方向看，正跟他的目光对上。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紧张感，脸色平静如水，连目光都是淡淡的。如果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来办公室听训的，而是恰好路过进来跟老师聊聊天。
尹萌抿了抿唇，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尹萌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个女生刚好迈步进来，跟尹萌擦肩而过。
尹萌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回过头，看见女生径直走到了陈则先三人跟前，对陈则先道：“老师，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陈则先皱眉道：“有什么事，等我先把他们俩的事处理完了再说。”他指了指齐荣和程启蛰。
“就是关于这件事，”女生看了眼程启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老师，可以先让他们两个回教室吗？我接下来的话想单独跟您说……”
尹萌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又多看了女生几眼，只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在办公室呆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潘胜的目光甚至已经看了过来。尹萌只能先离开办公室，没能听到女生的后半段话。
……
学校里关于齐荣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舆论对程启蛰和齐荣两个人褒贬不一，有人支持齐荣“为民除害”，也有人认为两个人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东西”。一次约架，俨然已经成了所有人课间聊天时候的必备话题，就算身边没有祝梨这么个消息通，尹萌都能从周围同学们的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最新动态。
最让她担心的，还是同学们对齐荣的印象。
不少人原本就对他没有丝毫了解，只知道他刚转学过来就跟人打架，论坛上又有人故意带动舆论编排他的过去。对论坛里那个帖子坚信不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觉得齐荣跟程启蛰根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程启蛰臭名在外，而齐荣刚转学来锦华高中，过去一片空白罢了。
齐荣从B市千里迢迢转学来平安镇，原本是个全新的开始，却成了现在这样。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尹萌在食堂里远远地看见了齐荣。
他拿着上次的饭卡，在窗口打好饭，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他像个独行侠。周围的不少同学对他和程启蛰打架的事情都略知一二，看见他来的时候纷纷让路，甚至连打饭的时候也都故意跟他隔开了距离，仿佛他是个不能近身的异类。不少人在旁边对他指指点点，目光异样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人在跟还不知情的同伴“科普”他和程启蛰之间打架的事迹，音量大到连尹萌都能听见，更不要说齐荣了。
嘈杂的食堂里，好像只有他身边仿佛隔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把他隔离在另一个单独的空间内。
尹萌目光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看。好几次甚至想端着饭走过去，就在他身边坐下，跟他一起面对周围异样的眼光。但想到自己身边还有祝梨，又默默放弃了这种想法。不能连累她。
齐荣坐在窗边，内心毫无波澜。
他原本就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并不能让他感到任何不适，甚至还有些享受现在这种无人打扰的时光。只除了……
他抬头看向尹萌。
每次看到他时眼睛里的担忧，他心底才会生出一丝烦躁。
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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