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任奕上完一节自习课就请假回家了，她苦着脸找到老张：“张老师，我生理期不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女孩儿圆润的小脸上皱出了一道川子纹，有气无力地样子惹人怜爱。
“哦，身体不舒服那就早点回去吧，对了，悄悄从后门走，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好的，谢谢张老师。”任奕刚出校门，感觉身体一轻，原本的紧绷感也好了很多。对于学校额外加的两节自习课，她是非常反感的，她觉得放学后的时间应该留给自己。做课外辅导材料也好，阅读课外书籍也好，应该从自己的兴趣出发，不应该绑定在教室里。
她家离学校不远，溜溜达达地回到了那个高档别墅区，家里依旧暗着灯，任敏还没回家。这个点儿应该是跟牌友切磋的黄金时间，她打开厨房的灯，阿姨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罩在饭菜罩里。她用微波炉热了热，半温不热地站着就把饭吃完了。
高挑空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空荡，她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八点档新闻，“湖南一名9岁女童河中身亡，孩子母亲称发现时女童未穿衣服，身上有伤。警方正在调查中。”“陕西一怀孕3月女子被抛尸涵洞，未婚夫被认定凶手，服刑20余年，出狱后喊冤：不是我，我的血型和案发现场凶手血型不符。”“13岁女孩为开学典礼排练啦啦操猝死，家属质疑训练强度大，校方救援不当。”
新闻结束，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
任奕跟绝大多数高中女生不同的点是，她觉得新闻联播是最值得看的电视节目，其次是走近科学，最后是动物世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这能不能归咎于，从小一个人被放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养成的习惯？
打记事起，她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儿童图画，没人带她玩儿，没人教她读书，她好像自己看着看着就会了，而且越读越投入。对于某些东西的种子自然而然地被种下了，几乎不存在什么刻意引导，唯一能捕捉到的因素，大概是他那个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的血缘上的父亲。
做完高阶辅导材料，她扫了一眼书柜，取出一本犯罪小说读了起来。夜色渐深了，任敏还是没有回来，看来今天又是通宵达旦的一天。
任奕打理好自己，看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路灯，日日守在院门口，她默默拉上了窗帘。
很快到了邱天琦面试的日子，诊所位于市区不错的地段，闹中取静，附近有重点高中、三甲医院以及几个高档社区。“吉吉宠物诊所”位于辅路沿街位置，斜前方就是一个公交车站，左侧是一个创意花店。门口布置地如同田园芳闺，名字挺文艺的，叫“秀芝坊”，大约是位女老板。
右侧是一间茶艺馆，名叫“柳逸轩”，三个不大的镂空金属字，落在灰色肌理的墙面上，倒显得格外干净醒目。门头一色的仿古木装饰，古铜色的大门30度斜开，设计上故意不平行于街道，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清冷感。
然而，“吉吉宠物诊所”就夹在这两家附庸风雅的店铺中间，不能说是风格迥异，只能说是鸡立鹤群。全白的外立面远远就能注意到，门头是一个大大的发光灯箱，蓝色的十字图标很显眼，外侧有一整片落地玻璃，隐约能看见一侧的宠物笼子，整齐地码放一排。
这天下午邱天琦来诊所面试，李主任跟林涵浩介绍了大致情况，林涵浩就是这里的老板，也是一位资深宠物医生。他一直以来都积极参与社区援助中心的项目，例如救治流浪动物，以领养代替购买的活动，这次给刑满人员提供工作机会是第一次。
林涵浩大约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头，面相看起来很好说话。从事宠物治疗已经十多年了，他非常有耐心，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安抚小动物的能力可谓驾轻就熟。平日里大事小事都亲历亲为，大有一副古道热肠。前不久原来的前台申请离职，准备回老家结婚，于是，前台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吃完午饭天琦就出发了，这个街区离市三中学很近，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也时常路过。市区的变化真不小，诸如“秀芝坊”、“柳逸轩”这样的店铺以前是没有的。现在街边看不到零散的小商贩，取而代之的是小面包车一样的移动小食铺。
前来接待天琦的是林医生的助理王霖，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个子不高，看起来挺温和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脚上踩着一双超出她尺码的洞洞鞋。整体感觉就是小身体大脚怪的既视感，那双草绿色的洞洞鞋上种了好几个卡通装饰，有小蘑菇、小乌龟、还有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白狗。
“你是来面试的吧？”王霖摘了口罩对天琦说。
天琦点点头：“是的，跟林医生约的两点，我来早了一些。”
王霖给她倒了杯水，说道：“你先坐一会儿，林医生正在忙，大概二三十分钟就好了。”
“好的。”天琦在休息区等待，她环顾四周，诊所门厅明亮通透，内部几乎也是纯白色，地面是灰色的地胶。对面靠墙一排宠物柜里有几只趴着的小东西，一只极瘦的法斗犬，浑身长满了皮藓，懒懒地趴着不动。旁边有一只白色的比熊，后腿缠着绷带，却精神地站着看天琦，偶尔发出一声不大的叫声。上面一层是几只小猫，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眼神却很呆滞。
天琦喝了一口水，目力所及处就是斜对面的移动餐车，这个时间段没什么客人。
“你是邱天琦吧。”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林涵浩脱下□□手套，用清洁剂搓着手。
“您好！这是我的简历。”说着，天琦将两张A4纸递给林医生。
林涵浩接过简历仔细看了一遍，“市三中学（高三未毕业）”，他顿了顿，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李主任跟我介绍过你的基本情况，市三中学是重点中学。我看你的简历，上学的时候表现挺不错，还参加过社区公益活动，挺好的。”林涵浩温和地笑着。
天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不过我学习能力还可以，应该很快能上手。”
林涵浩点头，继续说：“前台的工作不难，只要稍微细心一些，有时候需要帮忙照顾一下小动物。你有没有什么过敏史，对猫过敏吗？”
天琦想了想，自己没有养过小动物，但是街边的流浪猫她接触过，没有发现过敏，她如实说。
“那行，没有问题的话周一就可以来上班了，我这里急需人手。”
“好，周一没问题。”天琦爽快地答应。
面试很顺利，最后林医生详细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包括计算机操作、资料整理、日常维护，这些天琦很快就理解了。回去的路上她脚步轻快，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本以为她会紧张，还有对于未知的忐忑。但是宠物诊所，算是个单纯的环境，不需要密集社交，只有小动物，这对她来说算是轻松的。
回家后奶奶正在准备晚饭，走进院子里就闻到了清蒸带鱼的味道，“天琦，今天面试得咋样？”奶奶迫不及待地问。
“挺好的，老板人看起来挺和善的。”天琦盛出两碗饭，高兴地说。
“是吗，啥时候去上班啊？”
“周一上班。”
“这么快啊！也好，在家呆着也无聊，去上班还能交到朋友，比待在家强。”奶奶给天琦夹了一块带鱼，说：“这鱼新鲜，早上刚下的货。”
“奶奶，等我工作了你就不要老出去帮工了，你不是腿不得劲儿吗，天不好就别出去了。”
“哎呦，我这个就是风湿病，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了，趁现在还能走动，就多动动。”
“奶，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天琦停下了动作，认真地说。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你看东面那个小妮家，她奶还比我小两岁呢，突然就中风了。现在只能拖着一条腿在地上蹭着走，看着都糟心。”
天琦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奶奶碗里，继续说：“所以才要注意啊，别太累了，上次给你去卫生院拿的风湿贴用完了吗？”
“那个也不管用，晚上难受了贴一个倒是好睡一些。”
“我带你去看看中医理疗吧，针灸、电疗啥的，兴许有效果。”天琦觉得奶奶的腿就是劳累导致的，她每天闲不住，这家跑跑喜事儿，那家弄弄白事儿，比上班还忙。
奶奶不以为然地说：“不搞那些，我看隔壁老张隔三岔五去做理疗，也没啥用。”
“这个要做几个疗程呢，又不是一次两次就有效果的。”天琦还在竭力劝着。
“行啦，我知道，我这个风湿呢要晒，马上三伏了，回头晌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去前院儿晒一晒。”
天琦也没辙了，老人家总有一些固执的想法，他们也没有错，只不过对待问题的解决方法是根深蒂固的。她知道奶奶怕花钱，怕看病麻烦，怕一旦开始治疗就得一直治下去。她甚至觉得年纪大了，有一点病痛是很正常的，没必要太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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