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是幻？
路程恍惚置身于一个幽深的甬道里，四周弥漫着黑雾，伸手不见五指，甬道狭窄，他不能转身，不能后退，只能前进，他摸索着艰难地前行，总也看不到尽头，他感到有些窒息、有些绝望，不停告诫自己绝不能倒下，一直向前。
隐隐约约，他看见远处有一丝微光，那是希望的出口，他想加快脚步，可双腿就像被醋浸泡过的一样，酸软无力，他只能继续强撑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抬起手想遮挡一下眼前越来越强烈的光……
“妈妈，你快来看呀，他的手动了！”带着惊喜、天使般清脆的童音，把他拉出甬道，扑面而来的是一个白色世界——
路程吃力地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白的屋顶、白的墙壁、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光，还有，两张白皙的脸庞——一对母女的笑脸，妈妈的笑亲和温暖，如沐春风，女孩的笑纯净灵动，灿若星辰。
路程躺得身子有些麻木，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感觉自己的一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两只胳膊还能动，只是左边胳膊一动，就有刺痛袭来，侧头一看，是打点滴的针头刺痛他的皮肉。
“小朋友，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女孩的妈妈看他扭动自己的身体，脸上表情痛苦，俯下身子，轻声问他。
路程摇摇头，想说话，嗓子干得像枯竭的水龙头，发不出声。
女孩妈妈见状，转过头对女孩说：“丹儿，快去喊爸爸，让他请医生过来。”
“好的。”女孩答应着，转眼不见了人影。
不一会，一个中等个子、戴着眼镜的男人，估计是女孩的爸爸，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护士，手里拿着仪器。
检查后，医生对戴眼镜的男士说：“他皮外伤恢复得很好，再消消炎，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就是右小腿骨折，还没完全愈合，不能随便下地走动，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好的，谢谢您，韩医生。”夫妇两个送走韩医生，又折回到他身边。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们帮你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吗？”女孩的父亲问他。
“我没有家！”路程简短地说完这一句，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夫妻俩困惑地对望了一下，看他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而是向他做了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苏致远，是个大学老师，这是我的妻子，何如，也是个老师，你可以喊我们叔叔、阿姨，也可以喊我们老师，这个是我们的女儿——”
“我叫苏筱丹，我读一年级，哥哥，你叫什名字？几岁了？读几年级？”女孩不等爸爸说完，趴在路程的床前，快言快语说着。
“我叫路程，12岁，读初二。”路程这次没有拒绝回答，清了清嗓子，简单扼要介绍了自己。接着，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一周后，路程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检查结果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是右小腿还打着石膏，需要再卧床休息。
苏致远夫妇问不出路程的身世，只好把他接回自己的家，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里是南方一个海滨城市，依山傍水，以风景优美著称。
苏家坐落在一个幽静的、铺满石板路的巷子里，巷子看似有些年头，很有故事感，巷子中间一个美丽的四合院，就是他们的家。
四合院坐北朝南，分前后两个院，前院东西两边分别种着几株竹子，阳光透过，地上印着竹叶的影子，影子随风舞动，像流动的画。穿过院子上两级台阶进去是一个客厅，客厅东面是一间客房，西边是餐厅和厨房。
穿过客厅后门是后院，院子西边种着两颗白玉兰，树根周围垒着一圈水泥台，台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盆栽，早春四月，三角梅、月季、长春花争相开放，娇艳欲滴，花香四溢，引得蜜蜂、蝴蝶翩翩飞舞，树对面，是一个秋千架和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后院分布着东西厢房，各两间，西边是杂物间、公共卫生间。西边是两间是书房，中间没有隔断，四周摆满原木书架，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中间是两个原木书桌，院子最北面三间正房，是他们一家的起居室和卧室。
路程被接回苏家后，安排住在前面客房，客房附带一个小卫生间，方便洗漱。
苏家夫妇每天除了忙工作，接送孩子，还要照顾路程饮食起居，为了给他补钙，何如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熬排骨汤，山药排骨、玉米排骨、莲藕排骨轮番上阵。
苏致远还专门给他买了拐杖和轮椅，拐杖方便他去卫生间，没课的话，天气好的时候，苏致远会让他坐在轮椅上，推着他到公园晒太阳，一旁跟着蹦蹦跳跳的苏筱丹。
苏筱丹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路程房间报个到，再回到书房写作业。写完作业，她主动帮着爸爸妈妈照顾路程，帮他端水、送药，没事就坐在他的床前，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和他说学校里发生在趣事。
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路程就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书。
家藏书丰富，苏致远知道他喜欢看书，就对他说：“路程，喜欢看什么书，你可以随时进书房自己挑选。”
他也给路程推荐一些适合他看的书，每天早饭后，路程就拄着双拐到书房选书，再拿回卧室看。
为了打发时间，路程每天如饥似渴地埋头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苏致远还特意给他找来初二所有课本，晚上或者周末，他们夫妇就把他推到书房，给他补习功课，方便他伤好后，能够继续回学校读书。
路程没有辜负他们的苦心，一边养伤，一边抓紧时间补习功课，进步很快。
苏家夫妇的精心照顾下，路程身体恢复很快。一个月后，就丢掉拐杖扶着东西慢慢走路了。可能是营养跟得上，路程长高了些，也胖了，脸色不那么苍白，有了健康的光泽。
路程身体渐渐好转，趁他心情好的时候，苏志远夫妇多次试着问他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每一次，路程眼里的光都会瞬息暗淡，低下头，沉默不语。
苏家夫妇无法解读路程沉默背后的隐情，更不知道，每到夜静更深，路程总是被同样的噩梦缠绕。
梦里，他去爬山，山顶风光旖旎，他走到一处山坡前，极目远望层峦叠嶂，山上云雾缭绕，从山顶到山下，覆盖着苍松翠柏，初春的翠绿，层林尽染，绿色像瀑布一样沿着山坡倾泻下去。
路程不知不觉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全神贯注地看着，不知道背后，悄悄出现一个身影，此人面目模糊不清，他屏住呼吸，慢慢伸出一只手，瞬间就把路程狠狠推了下去......
急速滚落过程，路程脑子一片空白，求生欲让他极力想抓住身边飞驰而过的树木枝丫，坡度太陡，他下落的速度太快了，双手乱抓，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他想喊，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绝望中，他渐渐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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