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细雨，淅淅沥沥。
远处山景迷蒙，葱葱郁郁。
小夭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景色，神色黯然。
苗圃问道，“主人当真要与我们分开？”
左耳从外面插话道，“如今这情况，你还不如跟我们一道去往九黎。反正从前你不是也去过，在那过得十分开心。”
小夭从小窗边转过头来，看向苗圃道，“玉山圣地，向来不与世人来往，即便你跟我去了，也不见得就能留下，跟着左耳反而更稳妥些。”她说着，握住了苗圃的手，“这样也让我更安心一些。”
苗圃心中感动，不禁泪流，仿佛此一次便是永别。
小夭接着对驾车的左耳道，“你向来粗心，但若待苗圃不好，我定饶不了你。”
左耳傻呵呵一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小夭自然知晓，否则也不会让他带着苗圃赶赴九黎。毕竟那里人生地不熟，便是再闯一番天地。
但好在之前巫王前来，二人也同他有些联系，日后定然能得巫王照拂。
小夭轻叹道，“玱玹曾说，天下一统方能促民生，得发展，再不用受战火纷扰。如今天下已尽归他手，但人、妖、神三族隔阂却始终不得消除。也许这要待后世之人方能勘破，却不见得在我有生之年能有所突破。所以九黎方是你们最好的归处，那里不论神妖，皆可得归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与人和平相处。”
苗圃颔首道，“我们听从主人吩咐，定然在九黎好好生活。”
左耳闻声道，“若有一日，我们腻了，便去玉山找你。”
小夭无奈道，“你好好驾你的车，这大风大雨的，也不怕灌进了嘴里。”
左耳却是傻愣愣的，“早就满头满脸都是啦，哪里还怕这些。”
小夭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回道，“等到了玉山就好了。”
行到玉山山脚，骤雨忽停，左耳勒了马，扶小夭下车。
苗圃依依不舍，携着包裹递给小夭道，“果真要在这里分手不可吗？”
小夭摸了摸她的脸，笑道，“从前我曾想着，要去浪迹天涯，但如今天涯不知竟在何处，再无心去流浪，还不如归山静养，还能图个清静。”
她说罢，转头看向山顶，“这天下都是他的了，只有这玉山，即便他权利再大，也插手不得。”
苗圃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左耳却还是傻乎乎地，摸了摸耳朵，他道，“谁啊？”
苗圃没有看他，只抬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叫他住了嘴。
小夭歪眼瞧着左耳，想到临近分别，也不由没了脾气，上前抱了抱左耳，同情道，“日后多听着苗圃的话，也能少挨些打，知道了吗？”
左耳愣愣点头道，“哦。”
同二人告了别，小夭便独自开始往山上走去，没到半路，便见一人立在矮丛之间，遥遥望着她。
小夭知晓她定会来，便道，“怎么今日这般有兴致，来玉山散心吗？”
圭看着她道，“你真的决定入玉山继任王母了？”
小夭边走边笑道，“怎么，难道这玉山就只有王母能住？旁的人便不能住了？”
圭随她一道向着山上走去，“可我听说，现任王母已耗尽灵力，近来正四处搜罗王母人选，且她更为中意你。”
小夭道，“那不过是她一时拿不定主意罢了。再者说来，我的心性并不适合继任王母，她心中最佳属意的，也并不是我。”
圭好奇道，“那是谁？”
小夭抬眸看她，神秘一笑，“那就要看谁更耗不起了。”
圭不明所以，却也并不执着于此，她道，“轩辕王军正在攻打辰荣山，如今清水镇上人妖四散，传出话来，说那辰荣山被围得严严实实，连山上妖兽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大魔头此番，定然难以招架。”
小夭这才停下脚步来，“玱玹已下了决心，要对付辰荣，消除祸患，绝了神农遗民复国之心。此一举不过是早晚之事，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明白，早已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圭不禁问道，“什么决心？”
小夭猛然抬头，目光灼热，“必死的决心。”
圭大骇道，“什么？”
小夭道，“他曾同我说过，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
圭连忙说道，“可辰荣的将军不是那个叫做共工的吗？”
小夭对上她目光，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共工曾救他一命，所以对他来说，共工的心愿，便是他的心愿，他愿代共工赴死，令其苟活于世。”
圭连连摇头道，“可既然那是共工之愿，即使大魔头代其赴死，又能如何？即便他逃过一劫，也终究不遂其愿，最后也还是会自行赴死。此举岂非多余？”
小夭恍然大悟，直愣愣看着圭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许多时候，人的想法一旦被固化，便很难转圜，连她自己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想要战死沙场的，究竟是相柳，还是共工，这是究其根本的原因。
圭无心之举竟勘破其中原委，一心求死的人，并非相柳，而是共工。
所以，她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有劝说的可能。
于是当晚她便悄悄来到后山，映着月色，走进湖中。
湖风荡漾，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越过湖面，飞入远山。
她捋了捋长发，望着远处山川连绵，定了定神。
纱衣软软，她从袖中取出羽毛，握在掌心，闭目诚心说道，“神，我有一愿，望请应誓。”
夜幕笼罩的湖面很快烁起光亮，仿佛有一道光划破眼前景色，而后那金黄色的身影缓缓显现。
巨大的翅膀在湖面张开，倒影在水中，金光烁烁。
神道，“如何？”
小夭闻声缓缓睁开眼，却因刺目光芒急忙挡住了眼睛，直到适应了眼前光线，方才正色看向神道，“真神在上，望请成全我心愿。”
她还未将话说出口，神却道，“我曾说过，起死回生，无能为力。”
小夭摇头道，“此乃逆天之举，有违天理，我自然不会相许。”
神问道，“那你要许何愿？”
小夭定神道，“我想请您在相柳濒死之前，救他一命，留他一条生路。”
神冷冷笑道，“他一腔热情尽数赋了过往恩情，半点不曾想过你。即便如此，你也依旧愿意舍弃这大好机会，赌他愿意为你回头吗？”
小夭道，“不，他有他的信念，我有我的道途，我二人不需要谁成全谁，谁拥护谁。但他实在不该一条道走到黑，即便他有九条命，这么多年，呕心沥血，任劳任怨，也该是还了。余生他该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任何人和事，白白献出生命。”
她说着，看向远处道，“神农，是神农遗民的神农，他们不曾予过他半分善意，即便是一个阵营，也对他惧大于敬，从未平等地看待过他。神妖有别，人妖殊途，对他们来说，他始终是个异类。这世上的人，要么奸滑狡诈，要么单纯愚直，他虽被视作恶魔，却实在忠义坦率，令人佩服。”
她说着又看向神，一双眼睛迥然有神，“他这样的人，不该死，不该死在无望的道路之上，真神，求您怜悯，为他谋一条生路。”
神思索片刻后道，“他身负九命，如今余下不过五六条，战场厮杀，刀剑无眼，我若要如你所愿，实需一番算计。”
说罢他又看向小夭道，“这买卖，实在不划算。”
小夭忙道，“那要如何？难道对您来说，此事也很难办到吗？”
神摇头道，“世上之事早已注定，若要改变结局，便要付出一些东西前去交换。天道，便是如此。”
小夭不甚了解，只得看着他，坐等下文。
神继续道，“你要留他一命，便需用一命前去交换。我若要帮你，便要替他去受了那一箭，天道才不会予他惩罚。”
小夭惊骇出声，“这岂不是要以命换命？”
神解释道，“倒没有这般严重，对我来说，伤不到根本，但却与灵气有碍，我需再修养千年，方可算是化了此番劫数。”
小夭双眸逐渐黯淡，她知晓以这真神的脾气性格，若要他为一个陌生人付出，实在不易。
神却道，“不过，此事我倒可以尝试。”
小夭心中顿时豁然，抬眸问道，“果然？”
神点头道，“也可算作全了我的道心吧。”
小夭当即跪下叩首道，“多谢真神。”
神没有回答，光芒渐渐收拢，小夭急忙叫住他道，“我有一事，想要问问真神。”
光芒又四散开来，神回转过头来。
小夭连忙开口道，“您在人间滞留万余年，除了休养生息，是否也在等？”
神皱起了眉头。
她小心翼翼地道，“等一个人，来了却您与他之间的业果。”
神的脸上显露出惊讶来。
小夭继续道，“您说道心，说明此前您之所以无法回归天界，便是因为道心受损。至于其中之事如何，我自不清楚。但显然，相柳之事，与您的道心有关，所以我斗胆猜测，相柳与您之前所遇之相繇不无关联。此番救了他，也可算作恩怨两清，道心归全，自当回归天界。”
所以这买卖虽然很不划算，却的确值得。
神将她打量许久，而后突然大笑道，“你这小人果然精明。”
小夭不敢懈怠，毫无半点沾沾自喜，只是低头俯首，以作臣服。
神见此状，遂坦言道，“不错，我的确是作此打算。天道好轮回，因果业报，自当归全。若不销此因果，我必将常留此地，最终魂销魄散，不复存在。所以此行，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倒是给你占了一个便宜。”
小夭的头颅压得更低，虽然只见过数面，但她十分清楚，神，并非完人，他们不过是天道的执行者，远比人要更加无情。
很快，水中倒影消散，四周又归于死寂，桃花依旧芬芳，千年不化，万年不变。
之前答应大家的另一个结局奉上
另外，新的番外不再继续，后续将接上原番外，敬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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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另一个结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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