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
啪！
一支筷子打到了奚景的头上。
“成天戴着你的破耳机！老子花钱供你上学成绩还是那么差！要不早点辍学打工去了算了！”
奚景将掉落到手边的筷子拂到一边，语气冷淡：“你那酒钱比我学费贵多了。”
“你！”奚父原本红润的脸闻言怒气更盛，起身想要拽掉她的耳机，奚景反应更快闪身避了开来。
“你碰一下试试！这是爷爷留给我的！”
奚父听到女儿提及自己的父亲愣了一瞬，奚景抓住这一瞬离开了房子。
奚景坐在楼顶，梧桐叶荡漾在她的眼眸，耳机里的女声婉转悠扬地吟唱着。
“你一天天除了喝酒还能有别的事干吗……”
“老子愿意喝就喝，你管得着吗……”
啪！
又是花瓶被摔碎的声音。
旧居民楼的坏处就是这样，哪怕是一楼的吵架声也能传到楼顶。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一个冰凉的机械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奚景吓得跳起来四处寻找却不得见，她这才注意到耳机里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播放，取而代之的是电流轻微的滋滋声。
“对不起，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来自十三年后人工智能，我的编号是XY87398，目前寄存于你手中的设备中。”
“啊？”奚景满脑空白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收音机，它因为常年使用已经有些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怎么都无法和“人工智能”这样遥远的东西扯上关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人工智能？那不是科幻小说里的东西吗？”
她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我这样讲话你能听到吗？”
XY87398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可以的，只要设备开启我就可以听到你的话。
“人工智能在十三年后已经十分成熟了，我只是因为意外来到了这里。”
奚景似乎想到了科幻电影里的人工智能，兴致勃勃道：“你能来这里是不是有时空隧道？能带我离开吗？”
XY87398似乎不知如何表达，只道：“人类的幻想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奚景闻言有些不服气：“那你为什么能来十三年前？”
XY87398沉默一瞬道：“我在原本的世界是拥有形体的，现在的我你可以理解为一段电磁波。因为实验意外来到了这里，我的研究员很快就会修复好实验带我回去的。”
“我该如何称呼你？就叫你XY87398吗？这也太拗口了。”奚景毕竟还处于青春期，虽然接受了没有时空隧道的事实却也还是产生了些许好奇。
“我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我的同期人工智能都被自己的研究员起了名字可是我没有。我的研究员说，她不是为我取名字的人。”
奚景的目光越过了窗外繁盛的梧桐叶落在了天边缤纷的晚霞上，今天的晚霞是少见的紫色，铺满了整片天际，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如梦如幻。
“那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吧，”奚景看着远方的黄昏，笑容与欣慰攀上了她的面庞，“向晚。”
XY87398没有任何异议，对于人工智能而言编码与名字没有任何区别：“好的，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叫奚景，你可以叫我小景。”
奚景像是突然拥有了一个朋友，滔滔不绝地对着向晚讲述着她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讲他在安静地听。
“你知道吗？我是小时候偶然有一次遭受完父母的肢体暴力后，自己溜出家门跑到楼顶，发现那天的晚霞格外漂亮，自此我就爱上了看晚霞。”
向晚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不过是一个自然现象而已。”
奚景却浅浅笑了笑：“那是你没有见到那天的晚霞。”
10
奚景再一次遭受了父母的肢体暴力后，她冲上了楼顶想要一了百了。
可是那天的楼顶有一只三花猫慵懒地趴在一旁，虔诚认真地看着晚霞。
小猫似乎感知到了有人来了，它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跑到奚景脚边打转一边转一边喵喵叫，她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小猫是想要她抱。
她想着跳楼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会便俯身抱起了小猫，坐在一旁的废弃沙发上。
不知是谁这么有情趣，还在废弃的沙发搭了一个遮阳的棚子，甚至在沙发边还种了几株花。
奚景鼻青脸肿地抱着一只小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着远方的晚霞。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待到宇宙的尽头也不错。
忽然一只蓝色的小蝴蝶落在了她的心口，心口处的衣料原本被口腔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可是蓝色的小蝴蝶落在上面却十分漂亮。
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走了这只蝴蝶。
那天，一位鼻青脸肿的少女、一只小猫和一只蓝色的小蝴蝶一同拥有了一场在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晚霞。
她突然觉得，活着也不错。
11
XY87398的到来，哦不，向晚的到来对她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她依旧在家里沉默寡言，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只是她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黄昏晚霞，夏天的晚自习开始时黄昏刚刚降临，我能趴在那里看一整节课。”
“人类这么无聊吗？”
“紫色的晚霞好漂亮，你看，晚霞落入了我的掌心。”
“我看不到，只是晚霞是空气对光的散射形成的，它距离你非常遥远，无法落入你的掌心。”
“没有晚自习的周五，放学后我会一个人去操场散步，那时的晚霞也格外绚烂。”
“地球不是还有阴天、下雨这样的天气吗？没有黄昏晚霞的时候你怎么办？”
“你真的很烦。”
……
向晚在她放学坐在看台上看晚霞的时候问她：“你为什么喜欢看黄昏晚霞？”
奚景想了想道：“因为我觉得，黄昏会救赎我。”
向晚却道：“圣经中把耶稣为解救世人，洗脱世人的原罪而献身叫救赎。为什么黄昏也可以？”
奚景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景象吗？”
向晚：“你给我开放权限就可以。”
奚景有些好奇：“我要怎么操作？”
向晚：“你闭上眼睛，看到了一个选项吗？选同意就可以。”
奚景睁开眼看向晚霞，兴奋道：“你看到了吗？”
流光溢彩。
向晚冷淡道：“看到了，只是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奚景却并不在意他的扫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胖花？”
向晚：“我从你的记忆库看到了你说的胖花的形象。猫是一种动物，云是水蒸气遇冷液化成的小水滴或凝华成的小冰晶，混合组成的漂浮在空中的可见聚合物，它们怎么可能相似。”
奚景却道：“看来你的制造者并没有让你深入学习过人类情感，我说它们相似是因为它们不仅形状相似，而且它们都软绵绵的。”
向晚冰冷道：“我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不需要人类情感。”
12
蝉鸣悠扬绵长，阳光透过窗外的绿叶影影绰绰地洒在窗台上，些许光芒逃过了树叶的遮蔽溜到了奚景的指尖处。许是感受到了阳光的触碰，奚景醒了过来。
旧风扇在头顶咯吱咯吱地转着、同学们窸窸窣窣地翻着书页、笔下都是沙沙的写字声音。
奚景感受到一种不真实的美好，她抬起左手遮在额上，眯着眼看向窗外。
槐树的树影被风轻轻吹动，犹如蝴蝶振翅轻拂过她的心头，这一刻世界仿佛被定格，唯有翠绿寂静，光影斑驳。
叮叮叮。
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世界于这一刻恢复了喧嚣。
周五放学时的教室总是格外热闹，只是这种热闹与奚景无关，她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
“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人类不是群居动物吗？”
向晚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奚景抬头瞥了一眼热闹的教室又低下了头，读出了正在看的书中的一句话：“黄昏如同澄明的水晶，孤独而凄恻，不受时光的影响、不能被忘记。①
“可能我希望我和黄昏一样吧，永远被铭记。”
向晚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他所不理解的人类情绪，复杂而又无序。
13
奚景又一次鼻青脸肿地坐在楼顶看着黄昏。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胖花和蓝色的小蝴蝶了。
胖花已经去世了，当年的蓝色的小蝴蝶也早已经回到了宇宙中去。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
“你刚才的心跳以及你的情绪表明你分明十分冲动，但是你又放起了这首歌，看到了黄昏。
“你的心跳和情绪很快就平复了，这是为什么？”
奚景想了想道：“我没有办法给你解答，我告诉过你的，黄昏可以救赎我。”
14
最近奚景想找向晚总是找不到。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
向晚沉默道：“因为我马上要离开了。”
奚景有些难过，胖花和小蝴蝶都离开她了，如今向晚也要离开她了。
“那你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向晚：“我没有办法让胖花和小蝴蝶复活。”
奚景失笑：“不是的，你可以为我造一场美梦吗？我想知道家庭幸福、同学喜爱的快乐生活是什么样的。”
向晚：“好。”
15
“……今日x大研究所的人工智能研究又有新突破，我们邀请到了首席研究员，奚景，来到我们的直播间。您好，奚教授，我想问一下现在的研究情况如何呢？”
奚景看向眼前的摄像头，温柔地说道：“目前研究都很顺利，只是我个人的研究存在一些小状况。”
主持人闻言来了兴趣：“哦？奚教授方便和我们讲讲吗？”
奚景笑着摇了摇头：“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等待而已。”
16
奚景坐在房间看着黄昏，身边是一动不动的XY87398。
自从向晚离开之后奚景努力地学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不对，可她只是想见向晚一面。
十三年过去了，她手中还是那个破旧的收音机。每次它坏掉的时候，奚景都要对它修修补补，一直到了今天。
她的耳机中仍然播放着那首歌。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
突然，有人拿下了她的一只耳机自己戴上。
梧桐叶在窗外荡漾在她的眼眸，眼前的黄昏一如当年绚烂无垠，只是却被泪水模糊。
他起身半蹲在奚景身前，为她擦掉泪水，温柔地说道：“辛苦你了，等我了这么多年。”
奚景猛然扑进他的怀中：“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向晚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你将同甜蜜告别，宫殿的钥匙已不可及，异教的十字架将抹去新月，你现在看到的将是最后的傍晚。②
可是美好的爱，虔诚的祈祷②终究会有回响。
门外青春向晚，雨中游客西还。③
本文引用在最后。
一些碎碎念：灵感来自于博尔赫斯的《音乐盒》，我个人本身非常喜欢博尔赫斯，也非常喜欢人工智能的故事。博尔赫斯的故事里充满了黄昏的意象，我就随手写下了这个小故事～
①“黄昏如同澄明的水晶，孤独而凄恻，不受时光的影响、不能被忘记。”出自博尔赫斯《黄昏》
③“门外青春向晚，雨中游客西还。”出自明边贡《靳庄铺坐雨次沈休翁韵 其二》
②博尔赫斯《阿尔罕布拉》全诗
黑沙中间的小溪
水声淙淙赏心悦目，
大理石圆柱细润如玉，
手掌的感觉让人愉悦，
流水在柠檬树丛中
形成精致的迷宫，
塞赫尔的音乐舒扬清越，
美好的爱，虔诚的祈祷
献给孤独的神道，
茉莉的清香让人们心旷神怡。
面对林立的长矛，
再坚韧的弯刀亦属徒劳，
不可能成为最好。
你将同甜蜜告别
宫殿的钥匙已不可及，
异教的十字架将抹去新月，
你现在看到的将是最后的傍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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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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