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存溪正要探头想要查看情况,冷不丁与来人对上了眼。她就在期盼着目光的主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准备鬼鬼祟祟地将脑袋缩回去,那人开了口。
“站住!”
“砰!”
房门被狠狠甩上,霍义璋径直朝着方向走来,叶存溪紧贴着门板,听到外头传来管家与那人的对话声。
“霍大人,不知您有何贵干啊?”老管家对来人谄媚道,又被眼前人的气势唬得有些发怵。
霍义璋的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感情,朝他亮出令牌:“皇城司禁妖使,执行公务,捉拿妖道。”
馥朝新帝登基以来,最忌封建迷信,严禁民间巫蛊之术。特此成立了“禁妖使”这一职位,专门捉拿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但百姓迷信不是一天两天,朝廷管得再严,架不住人多,法不责众。
“大人说笑了,我们府上怎么会有......”
“我请眼所见那道士逃进此院,”霍义璋道,“窝藏妖道,罪加一等。”
老管家挡在他身前:“大人明鉴,我们府上在办白事,正经白事,没......”
“让开。”霍义璋本就板着的面孔更加阴沉,显然失了耐心。
僵持之际,霍义璋身后跟着的随从一脚踹开了门,霍义璋不顾阻拦,径直走向房门口。
霍义璋刚要进门,迎面就撞见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
“吵什么呢?”慵懒的女声响起。
只见一位云鬓微乱的女子,浅绿色寝衣外随意披着件纱衫,露出半边肩膀。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霍义璋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
“非礼啊!!!”
尖叫声响彻张宅,震得麻雀乱飞。霍义璋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
他急忙张口解释:“我不是......”
“啪!”
清脆的耳光声。
霍义璋的脸被打得偏过去,整个人僵在原地。
叶存溪红着眼眶,狠狠地甩上门。
门外,霍义璋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脸颊火辣辣地疼。他抬手碰了碰侧脸,耳畔嗡嗡作响。
老管家与随从,肩膀直抖,像是在憋笑,脸都紫了:“大人您没事吧。”
“闭嘴!”霍义璋咬着牙,耳根通红,转头问老管家,“这姑娘是谁啊?”
老管家知晓人情世故,知道上面其实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意提高嗓音:“我家老爷白事,这是他家远房亲戚小姐。”
叶存溪听见了,明白了老管家的用意。
不到一刻钟,房门打开。叶存溪衣着得体,眼睛红肿,抽抽搭搭地往外走,看见霍义璋还站在原处,吓得往后一缩。
“姑娘,”霍义璋手足无措,“方才实在是抱歉。”
“你!你还在留在这儿做什么?”叶存溪声音发颤,眼泪又要掉下来。
霍义璋急得额头冒汗,他憋了半天,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试探地递过去:“姑娘别哭了。”
叶存溪蹲着接过帕子,故意不看他,用帕子捂住脸,故意抽噎得更大声了。
霍义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哭闹,手足无措,但觉自己理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存溪见他这副模样极其好玩,眼睛一转张口就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要是传出去被一个男人看来身子......怕是只能嫁给大人您了......”
“姑娘慎言!在下绝非有意......”
“大人这是看不上我?”
“没有......”
“那你就是不想负责!我娘说得对,男人都这样呜呜呜......”叶存溪哭得更大声了,看着男人腰间挂着令牌,伸手就抢,“霍,霍义璋,我记住了!我要去衙门告你!”
“别!”原本铁面寒容的霍义璋此刻的耳尖几乎红得要滴血,他上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叶存溪也怕穿帮 ,赶紧给个台阶双方都下了得了,“看在大人的面上,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了。”
霍义璋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多谢姑娘宽宏大量!”
“不过要是让人听见半点风言风语,”叶存溪突然靠近他的耳朵耳语道,“我可就真的要赖上大人您啦。”
温暖的气息呵在耳畔,霍义璋身体微微打了个颤:“姑娘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
再刁难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叶存溪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屋。
霍义璋松了一口气。
叶存溪也松了一口气。
“等等!”霍义璋突然想起正事。
叶存溪将刚松的气又提上了胸口:“怎么了大人?”
“你可曾看见一个道士模样的骗子进院?”
“骗子?”叶存溪挑眉,“这屋里就我一个人,你觉得我像是藏男人的那种女人?”
“不不不!姑娘明鉴,在下绝非此意。”霍义璋赶忙矢口否认,心想可别又得罪了这位难缠的姑娘。
“行啦,霍大人,快去找你的骗子吧,可别让他跑远了呀。”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如此窘迫的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对了,你这帕子我可留着了,就当定情信物,到时候来找你,你可别赖账!”
语毕,叶存溪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霍义璋站在原地,看着房门在一次被关上,这才真真正正长舒一口气。他摸了摸仍有些发烫的脸颊,吩咐随从打算离开此地。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随从发话道。
霍义璋想了想,还是打算再回集市看一眼。
一路上,他脑袋里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多,家里为何一直催他娶妻?女子都是这般古怪刁蛮吗?若都是刚刚的姑娘那般自己应该怎么应付?那姑娘要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自己要怎么负责......
回到集市,霍义璋好巧不巧又遇到先前那个地痞。
“站住。”他叫住对方。
地痞一见霍义璋那身肃杀的官服和板正的面容,顿时寒毛倒立,手里的青菜掉了一地:“大、大人,我已经下定决心改邪归正,不收保护费了。”
“方才那个骗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那地痞一脸茫然:“骗子?啊!您说大师啊!大师让我多吃蔬菜!"
霍义璋:“......”
地痞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补充:“大师还说我印堂发黑,要破财消灾......”
“你背上那是什么?”霍义璋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上前,地揭下那张符纸,厉声质问,“这是什么?”
地痞被吓了一跳,挠头道:“这是大师给我的转运符啊。”
霍义璋定睛一看,只见黄色符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吐舌头的王八,两只绿豆眼还特意点了红颜料,看起来颇为滑稽。
“王八,符?”霍义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对啊,大师说了,王八长寿,而且生活在水里,水能生财!让我贴在背上,说是能转运。”
霍义璋:“......”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日这差事,比抓十个妖道还累。
——
叶存溪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穿过街区。
她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的木门,内里没有窗户,极其黑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灯:“老周,老周!人呢?”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屋子的纸人纸马。铺子里,数百个纸人像是齐刷刷看过来,气氛极其阴森。
一个佝偻的老头从一堆纸马中抬起头:“小叶丫头?又出来骗人了?”
“瞧您说的,”叶存溪笑嘻嘻地凑过去,“我这是正经买卖。替人消灾解难,他们花钱找我买个安心便是了。张府办白事,要全套的纸人纸马,价钱你懂的。”
“我真是欠了你们师徒的,从前那老头就成日赊账,他死了还不了钱,我应该问你讨债的!”老周抱怨道。
提到师父,叶存溪笑容淡了几分。她师父叶盼山,生前倒是个正经的半吊子道士,叶存溪不学无术,师父宠着小女孩,教她的正经本事不多,溜奸耍滑的本领倒是倾囊相授。
叶存溪顺手捞起个纸人把玩,纸人的手臂突然咔嚓一声掉了下来。
老周一把抢过:“轻点!这可是给刘员外家特制的,要会弹琴的!”说着拧了拧机关,纸人用极其僵硬且诡异的动作,叮叮咚咚,弹起不存在的琴弦。
“你这手艺真是可以!”叶存溪眼睛一亮,“这个好玩!多少钱?”
“你买不起!”老周头怒斥。
“那你送我一个吧!我想要个小小的,能随身带着的,照着我师哥样子做一个。她的眼神带着祈求,撒娇道。
“你要云川的纸人做什么?”
“带着呗,”叶存溪耸耸肩,“反正他也......”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头玩弄着手指颈间的银链,那里缠着一截诡异的指骨。
五年前那个雨夜,雨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她和师哥被人逼到悬崖边,对面就是要命的追兵。
“小溪,放手吧!”叶存溪死死攥着叶云川的手,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崖外。
她拼命地用劲,却因为雨天湿滑,两人交握的手一点点打滑,一种难以抵抗的力量硬拽着两人分离。
叶存溪用了更大的力气,向悬崖下方探出,此刻的重心摇摇欲坠,但她就是不松手!
“我不放!”她哭喊着逞强,指甲深深掐进叶云川的皮肉。
一道寒光闪过。
她永远记得师哥最后那个温柔的眼神,记得他轻声说“别怕”,记得掌心突然一轻——
师哥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小拇指。
她攥着那截断指,眼睁睁看着叶云川坠入漆黑的深渊。
“我马上走了,干完张家这单,我打算换个地方待待。”叶存溪低头嘟囔道。
老周的眼珠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她一眼:“惹麻烦了?”
“也不算吧!就是待腻了,想去外面看看。”
老周沉默着打包好了全套的纸人纸马,冷不丁地笑了笑:“你师哥的小纸人我做不了。”
“为什么!”叶存溪急得一拍桌子。
“因为,”老周坐下抽了一口烟。
“云川那小子,没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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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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