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是个阴雨连绵的城市，诺亚走到萨沙家不过二十分钟路上便下起了雨。好在雨并不大，走进屋子时只是把外套随手搭在衣架上揉了揉微湿的头发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旁的地上。
萨沙端进来两盘食物，牛肉配一些土豆和豆子；诺亚接过餐盘在地上摆好刀叉，回头便看到萨沙的表哥搬过来整整三箱啤酒。
他震惊的问：“你抢了多少？”
“十几箱吧。”艾伦云淡风轻道：“别那么惊讶，四五个人开一辆小货车，这都算少了。”
萨沙从抽屉里抽了几张钱递了过去埋怨道：“你也该早点带我去试试，学校里的人很多已经跟着□□抢过好几单大的了。”
艾伦笑着点了遍钱又还了几张给萨沙“送你一箱。”随后又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地方上班吧，听说在迪戈里家的大商超做搬运工也赚不少的。”
萨沙不解问道“为什么？”
艾伦笑的苦涩，正如大多数十三区的青年一样，他没有一份固定工作，有钱了就去买烟吸买酒喝没钱了就去抢，他们在这样□□肆意生长的地区里生活了一代又一代。
艾伦抖了下烟头，语气有些不悦：“最近很多店家都配了枪，真是见了鬼了不知道他们怎么买得起的。”
诺亚勾起嘴角笑着问他道：“现在连抢劫都不好做了？”
艾伦又深吸了口烟道：“现在大店基本都受迪戈里家庇护，小店又都配了枪，抢五次能成一次就很好了。”说完他把烟一口气吸完，在手里一把揉灭后拍拍萨沙的肩膀嘱咐道“最近风声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紧，条子们巡逻都勤了些；听话，最近别惹事。”
萨沙点点头，目送着艾伦离开。
房门关上后萨沙也坐在了诺亚对面，他叉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嚼了半天后还是开口问道：“最近怎么回事？十三区似乎确实是安宁了许多。”
诺亚顿了一下，仍旧一言不发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他直觉最近的改变似乎与迪戈里家有关系，但是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萨沙。如果告诉了他，使他被迫成为一个知情人怎么办？可不告诉他……
诺亚抬起头，看见忽然想起来刚刚自己忘记做餐前祷告的萨沙惊慌的闭眼低头嘴里念念叨叨的……
诺亚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相信宗教？”
萨沙理所当然道：“大家都信啊。”
“这算什么理由。”诺亚觉得可笑
“这怎么不算理由？我们生来有罪，需要忏悔自审，只有通过信仰上帝接受救赎才能受到赦免。”萨沙说着双手互握放在胸前，俨然一副虔诚模样。
诺亚眼角抽搐，萨沙确实是伊顿高中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但也仅限在十三区的评价体系里，毕竟
“上帝说禁止触犯的教条你也没少犯啊。”
“没错。”萨沙大方承认，随后又道：“所以我正在通过忏悔得到宽恕，不然你以为我真想死了下地狱啊。”
听到这番诡辩诺亚竟没有很意外；果然，这个地方还是没有变，幸好它还是没有变。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粗俗综艺忽然被新闻打断，只听里面的女声如机械般读道：
“插播一条紧急信息，就在刚刚的七点二十分，十三区的一家报社发生火灾；报社为新视野日报。”
诺亚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这显然引起了萨沙的注意
“你怎么了？”
“据了解目前有15名报社的工作人员被困于火场之中，消防人员已经赶到，正在对火势进行控制，请居民们不要出行，注意自身安全。”
诺亚没有回头：“我没有记错。”新视野日报就是那篇报道了威茨北堂内容的报社。
“什么？”萨沙没懂他在说什么。
诺亚看着自己这位多年好友，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看，手机上的照片赫然就是18号那天的报纸内容。
“萨沙，别再去那个教堂了。”
萨沙的瞳孔在那一刻骤然紧缩，手上的叉子掉在了地上；他反应过来弯下腰去捡，却又忽然顿住“你不该告诉我。”
迪戈里家族既然在封锁这个消息，那自然是要把知道的人逼到再也发不出声，这场大火是警告……
“我知道。”诺亚望着萨沙的眼睛称得上真诚，他淡道：“但我担心你继续去北堂，当然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也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好，那你这周也不要去礼拜了。”萨沙同样叮嘱诺亚，却遭到了诺亚的拒绝。
诺亚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我妈非要去。”
“为什么？那么危险！”萨沙紧张的抓住诺亚的胳膊，他真想把诺亚脑子里的水摇出来。
“因为我没告诉她，我也不会告诉她。”
诺亚扭过头，望着他认真说道：“萨沙，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
萨沙一怔，没有想到诺亚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只告诉了自己？什么意思？这样人命关天的信息，他只告诉了自己？
萨沙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为什么？”
诺亚一笑：“重要的信息只告诉真正值得的人。”
真正值得的人？萨沙尝试着理解了这句话后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他羞涩的锤了诺亚一下“老兄，别这么肉麻。”
诺亚看着萨沙的脸颊涨红，一脸懵的挠挠头。这时候了还有空来这套呢？
“说真的，就算你不打算告诉你家人你也应该尽量不去那里的。”
诺亚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倒无所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萨沙闻言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深邃的双眼像一滩死水幽深不见底，他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不懂你。”
诺亚嘴角上扬，像是嘲笑“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完全懂另一个人的。”
萨沙试图反驳他道：“不一定吧。”
诺亚挑眉问：“比如？”
“朋友？爱人？家人？”
“哼，家人。”诺亚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萨沙的天真。他手上的叉子用力插进了那块半熟的牛排里，另一只手的餐刀在肉表皮上来回磨锯直至变成肉糜…….
他眼神里刺出一道锋利的刀光，冷漠说道：“我厌恶人到了极致，即使是家人我也一样讨厌他们，但我却不得不忍受着这份恶心生活一辈子，这对我来说比下地狱还可怕”
萨沙一怔，他虽知道诺亚一贯与家里关系不好，但此刻他还是很意外；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诺亚藏匿在平静外表下如深渊般吞噬一切的恨意……
他颤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诺亚蓦然抬头，突然拉住萨沙的手一字一句道：“逃出那个家，逃的远远的。”
萨沙望着自己这位朋友，愣神了片刻后试探的问：“我能帮你什么？”
诺亚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了过去“替我保管一下。”
萨沙打开信封后只看了一眼便浑身一抖“这么多钱？你抢来的？”
诺亚无语撇了撇嘴角“不是，我攒的。”
萨沙无语笑了“攒的？老兄，你爹妈给你的花销是多少我清楚；你别蒙我。”
诺亚拿叉子扎了块土豆放进嘴里，慢悠悠的说“从埃里克斯那里赚的，放心，这钱绝对干净。”
“那你怎么不自己存着？”
诺亚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淡道：“以防万一。”
萨沙静静看着他许久，仿佛是想看懂诺亚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妥协般缓缓吐了口气。
“知道了，我会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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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奈特还是在周日准时带着诺亚和丽萨出现在了威茨北堂。托尼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喝酒了，他的习惯是喝完了还会在赌场待到晚上，因此只要他们三人不说托尼便不会知道。
诺亚心中觉得讽刺，其实他的父亲根本不关心他们三个要去做什么；只是他总要与丽奈特提出相反意见，打压她的想法来提高自己在这个家的权威性。
他深吸了口气，闻到十三区浑浊的空气。抬头，望见威茨北堂的塔尖，诺亚只想对着正中间的十字架比个中指。
去你妈的……
八点半，人们陆续落座。诺亚百无聊赖的观察四周，正如萨沙说的一样，威悉北堂并不大，如所有的新教教堂一般，里面的装饰很简单却也并不失肃穆感。
这样的地界，却正在神的注视下发生着肮脏的事……
那位传说中的年轻牧师缓缓走上台阶，金发、蓝瞳，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便将他震人心魄的美丽脸庞映衬了出来。
“上主，求祢俯听我的呼声，祢一向是我的救援，我的救主，不要把我遗忘。”
进堂咏声响起，诺亚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滞了，只是怔怔的盯着祭坛前的男人。
只听他缓缓开口：
“主日平安！今天早晨我们要向神祷告，求神与我们同在，叫我们经历神的恩典，叫我们走上神的道路，叫我们一生的路途都蒙神的祝福……”
他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开经书，微低着的眸子、蓝宝石的瞳孔、微笑的嘴角一切都好似一个圣洁的雕像，诺亚被吸引的移不开眼睛，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
凯恩斯抬头，注意到了一个少年。
黑发，黑眼，眉深如墨。
他穿了件随意的卫衣，一张厌世脸坐在教堂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他也见过很多，大抵是被家人硬拉进来的。
凯恩斯收起好奇，照常祷告、宣信、启应经文……
“我们应当彼此相爱,这就是你们从起初所听见的命令。”
众人应道：“我们爱,因为神先爱我们。”
他抬头，注意到台下的少年不曾回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人若说:我爱神;却恨他的弟兄,就是说谎话的。不爱他所看见的弟兄,就不能爱没有看见的神。”
男孩身旁的女人用胳膊撞了一下他，他这才低下头，装作一副虔诚的样子。
众人：“爱神的,也当爱弟兄,这是我们从神所受的命令。”
诺亚尽管低下头了，却仍然不发声音。
“一切苦毒,恼恨,忿怒,嚷闹,毁谤,并一切的恶毒, 都当从你们中间除掉。”
诺亚的视线仍然离不开那位牧师先生，他偷偷地看着那金发，比阳光耀眼。
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做了来招摇撞骗的牧师？
“并要以恩慈相待，存怜悯的心，彼此饶恕，正如神在基督里饶恕了你们一样。”一旁的丽奈特紧闭双眼，虔敬的她没有注意到诺亚早已走神......
或许是因为凯恩斯站在高处，就如同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样；下面学生的所有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他看到了诺亚的举动，低着个头在这里浑水摸鱼。
凯恩斯心中冷笑：哼，又一个无神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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