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苏源回来了。
虽然脸色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人也清瘦了些，但精神尚可，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她的回归，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要大。
最高兴的莫过于顾昕瑶。
“源姐！你终于回来啦！想死我了！”顾昕瑶几乎是扑上去给了苏源一个拥抱，声音甜得发腻，眼睛却亮晶晶地瞟向旁边的许知微，“哎呀，这下好了，我们‘CP’终于又合体了！知微姐，你看源姐是不是瘦了？得多补补！对吧对吧？”
她故意把“CP”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主权般的兴奋。她挽住苏源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询问着身体状况，眼角余光却时刻留意着许知微的反应。
许知微确实松了口气。看到苏源状态好转，那份悬了几个月的牵挂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她看向苏源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关切：“回来就好。身体感觉怎么样？工作别太拼，慢慢来。” 语气温和，是朋友间真诚的问候。然而，在顾昕瑶那“CP粉头”的滤镜下，这份关切被无限放大，成了“旧情复燃”的铁证。
“哎呀，知微姐你就放心吧！源姐有我们照顾呢！”顾昕瑶抢着回答，又把苏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仿佛在划分领地。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林夏看在眼里。
许知微对苏源那份自然而然的关切，顾昕瑶那夸张的“CP”宣言，以及许知微默许甚至因苏源好转而流露出的轻松……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林夏敏感的心。琥珀色的眼眸里，那点惯常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不安。她直觉地感到，这个刚回来的“源姐”，在许知微心中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而顾昕瑶的起哄，更是让这种特殊感被无限放大。
午休时间，林夏终于按捺不住。她看着许知微起身似乎要去茶水间，立刻跟了上去。她需要一个解释，需要知道这个“源姐”是谁，需要确认自己在许知微信念图里的坐标有没有偏移。
“许工……” 林夏加快脚步，在走廊拐角处追上许知微，刚开口。
“哎呀！夏夏！” 一个身影突然插了进来，是顾昕瑶。她像只护崽的母鸡，笑眯眯地横在了林夏和许知微之间，亲热地挽住林夏的胳膊，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找知微姐有事呀？不急不急！源姐刚回来，她们‘古老CP’好久没见了，正想好好聊聊叙叙旧呢！” 她刻意强调了“古老CP”三个字，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你就别打扰许老师啦，让她们好好聊会嘛！走，陪我去楼下买咖啡！”
林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顾昕瑶这番话，还有那明显阻拦的动作，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积压的疑虑和醋意。她猛地甩开顾昕瑶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顾昕瑶！你什么意思？我和许工说话关你什么事？什么叫‘别打扰’？什么叫‘她们聊聊’？”
顾昕瑶被甩开，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没什么意思呀，就是觉得人家老朋友叙旧，你一个新来的小朋友，别总黏着许老师嘛，影响多不好。” “小朋友”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你！” 林夏气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她不再看顾昕瑶，而是将灼灼的目光投向许知微，眼神里充满了委屈、质问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许知微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弄懵了。她看看一脸无辜（实则拱火）的顾昕瑶，又看看气得像只炸毛小猫的林夏，一时语塞：“林夏，我……”
“算了！” 林夏狠狠瞪了顾昕瑶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许知微，那眼神复杂得让许知微心头一紧。她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愤怒的声响，背影绷得紧紧的。
整个下午，林夏都异常沉默。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问问题，没有发一条微信，甚至连眼神都刻意避开了许知微所在的区域。她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连旁边工位的同事都感受到了，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这种刻意的冷漠，比之前的热情轰炸更让许知微坐立难安。下班时，她犹豫再三，还是主动给林夏发了条微信：
> 「晚上一起吃饭吗？」
过了很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林夏的回复冰冷而简短：
> 「不了。」
许知微的心沉了沉。这不符合林夏的风格。她耐着性子又问：
> 「怎么了？心情不好？」
这次回复得更快，却像淬了冰：
> **「没怎么。有人不想理我，我何必自讨没趣。」**
许知微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什么叫“有人不想理我”？她什么时候不想理林夏了？难道是……顾昕瑶在中间说了什么？
她立刻想到中午顾昕瑶对林夏说的那句“别总打扰许老师”，还有林夏当时愤怒又委屈的眼神。难道是林夏误会了？以为是她让顾昕瑶这么说的？
许知微顿时有些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拨通了林夏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许知微以为要被挂断时，电话才被接起。
“喂。” 林夏的声音传来，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背景音很安静，显然她已经在家里了。
“林夏，”许知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想理你。中午顾昕瑶说的话，不代表我的意思。她那个人就是爱开玩笑，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像是哭过或者强忍着：“是吗？那为什么那个‘源姐’一回来，你就只看着她？顾昕瑶说你们是‘古老CP’，你很关心她，你们才是一起的。那我呢？我算什么？”
许知微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有点懵，同时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果然是顾昕瑶！她心里暗骂顾昕瑶多事添乱，嘴上赶紧解释：“苏源……就是源姐，她是我同事，也是朋友。她之前病了很久，刚回来，我关心一下她的身体很正常。顾昕瑶说的‘CP’都是她自己瞎起哄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你别听她瞎说！”
“瞎说？”林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委屈和不信，“那她怎么不瞎说别人？就盯着你和那个源姐？许知微，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特别好糊弄？”
“我没有！”许知微急了，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越解释越乱的境地。林夏的敏感和多疑，在醋意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她那些基于同事和朋友情谊的行为，在林夏眼里都成了“旧情复燃”的证据，而顾昕瑶的“助攻”更是火上浇油。
“林夏，你听我说，”许知微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我和苏源真的只是同事和朋友。我对你的……关心，和对她是不一样的。顾昕瑶的话你别信，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林夏追问道，语气里带着执拗的探究。
许知微语塞了。怎么不一样？她该怎么定义这种“不一样”？是林夏那种让她心跳加速的靠近？是她默许的倚靠？是她收到“吃醋”信息时那一瞬间的悸动？这些感觉，她对苏源从未有过。可这些话，要她现在如何清晰地说出口？
“我……”许知微卡壳了。
电话那头的林夏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犹豫和挣扎，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算了。我累了。先挂了。”
“林夏！等等……”许知微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忙音。
许知微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只觉得一阵无力感袭来。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夜色，第一次发现，哄人这件事，比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难题难多了。顾昕瑶的“瞎说”，林夏的“不想理我”，像一团乱麻，把她缠在中间。而她那套应对代码和数据的逻辑公式，在情感的漩涡面前，彻底失效了。
哄人，需要新的算法。而她，似乎还没找到那个正确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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