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气钻进教室时，陈砚正在低头算一道数学题。草稿纸的边缘已经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最后一步却怎么也绕不过去。他捏着铅笔的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反复擦改的地方已经破了个小洞。
苏晚在座位上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斜后方的陈砚。这道解析几何题是上周的 homework 难点，她亲眼看见陈砚前天晚自习就对着题目皱紧了眉，昨天早读课又在草稿纸上画了好几遍辅助线。此刻他咬着下唇的样子，像只困在迷宫里的小兽。
“喂，这道题你都不会？”
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手里转着一支钢笔，校服裙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语气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傲慢，连自己都听着刺耳。
陈砚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盯着那道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翼般轻轻颤动。苏晚心里忽然有点发闷 —— 他总是这样，像只警惕的刺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撇了撇嘴，把一本练习册 “啪” 地放在他桌上。“自己看，步骤都写着呢。” 说完转身就走，指尖却悄悄捏紧了书包带 —— 那是她昨晚特意挑灯重抄的解题步骤，怕他看不懂，还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辅助线的画法。
陈砚看着那本崭新的练习册，封面上贴着的小熊贴纸还闪着微光。他犹豫了一下翻开，娟秀的字迹旁画着小小的示意图，在最难的步骤旁边，甚至还有行小字：“这里可以用上周讲的向量法试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涩。
第二天早自习，苏晚啃着三明治进教室时，正看见陈砚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干硬的馒头被他掰成小块，就着自带的咸菜慢慢咀嚼，喉结滚动的频率慢得让人心慌。她咬着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头上 —— 昨天降温，他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单衣。
早读课下课铃刚响，苏晚就被同桌拉着去小卖部。路过面包柜时，她盯着那个奶油面包看了三秒，突然指着最里面的全麦吐司说：“拿这个。” 付账时又瞥见冰柜里的牛奶，鬼使神差地也拿了一盒。
回到教室，她把面包和牛奶往陈砚桌上一放，声音硬邦邦的：“喏，我妈买错了，我不爱吃全麦的。” 说完就转身坐回座位，假装整理笔记，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陈砚拿起面包的手顿了顿，包装袋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谁要你谢了。” 苏晚猛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却在看到他沾着面包屑的嘴角时，飞快地别过脸去，“赶紧吃你的，别耽误我看风景。”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耳尖，烫得像颗熟透的樱桃。
期中考试前的复习周，教室里的气氛像被拧紧的发条。苏晚发现陈砚上课打瞌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讲台上老师的声音还没停，他的头就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栽。有次她故意把笔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看见他手腕上还贴着便利店的创可贴，边缘已经卷了起来。
这天下午讲物理大题，陈砚趴在桌上睡得很沉，连老师点他名字都没听见。苏晚用笔杆戳了戳他的后背，看着他猛地惊醒时慌乱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发酸。她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指尖在纸页上摩挲着 —— 这是她昨天特意对照老师的课件，把重点题型抄了两遍的成果。
“喂，老师刚才划的重点，我…… 我正好抄了两份，给你一份。” 她把笔记本递过去，眼神飘向窗外的香樟树，“别以为我是特意给你抄的，我只是怕你拖班级后腿。”
陈砚接过笔记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他翻开笔记本时，眼里闪过的那点光亮，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暖。
寒流来的那天，苏晚裹着羽绒服进教室，一眼就看见陈砚缩在座位上。他那件单薄的校服外套根本挡不住寒风，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握笔的手冻得发紫，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整整一节课，他都在不停地搓手，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午休时，苏晚抱着保温杯去打水，路过办公室时听见班主任在打电话：“陈砚同学的助学金这个月还没到账…… 他奶奶的医药费又该交了……” 她握着杯柄的手猛地收紧，热水溅在虎口上，烫得她差点松手。
下午课间，苏晚抱着件深蓝色羽绒服走到陈砚面前，衣服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爸给我买的，我穿着显胖，给你穿吧。” 她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你可别多想，我只是不想看到同学冻感冒了影响上课。”
陈砚穿上羽绒服时，明显愣了一下。苏晚别过头去数着窗外的麻雀，却听见他走到自己面前，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苏晚，谢谢你。”
她猛地转过身，正好撞进他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点别的什么，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叮叮咚咚淌过心尖。苏晚脸颊微红，把保温杯往桌上一顿：“谢什么谢，赶紧回座位去，要上课了。”
转身的瞬间，她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像偷偷钻出地面的嫩芽，在温暖的阳光里，悄悄向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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