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六年。
这六年时间，我大学毕业了，姨父给我买的房和车都在我名下。
他跟我吵架之后也没有找过我。
我把奖学金跟平时赚的钱都用在做生意上。
我已经有一个做进口玩具贸易的小公司了。
平静的生活让我感到满足，直到小姨给我打电话。
“小妍，你姨父病了，想见你一面。”
虽然我心里觉得姨父之前那件事做得不对，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了。
等我冲到病房的时候，看见姨父躺在床上，眼睛看向我这一边。
姨父的脖子没有动，也就是说他一直看着门口，等着我来。
终于看到我了。
姨父好像笑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我小姨知道姨父走了。
她没有去叫医生急救。
她把我叫到身边给我说：“你姨父这几天状态很不好，全靠一口气吊着，能看你一眼才走真是奇迹了。”
小姨说：“我不想让医生抢救了。”
“你姨父治疗已经很遭罪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姨父。
原本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被病魔折磨地只剩下骨头架子。
头发全白了，脸上还有很多老人才长的黑斑。
我问小姨：“姨父之前身体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突然成现在这样子了？”
小姨说：“你姨父小时候穷，是白手起家的，最开始是从煤炭工人开始干起。”
“肺里面有不少灰，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很严重了。”
我看着小姨，对姨父那张照片的疑问没有问出来。
要是小姨不知道，现在问了，只会让小姨在以后的日子里面难过。
小姨处理好医院的事情，安排好我姨父的葬礼之后跟我回了一趟老家。
小姨买了一瓶好酒和两沓黄纸，走到我爸我妈和我弟的墓地。
那时候家里没钱，墓地说是墓地，其实就是三个小土包。
前面放几块红砖告诉村民这是墓地。
我小姨跪在地上把纸钱烧完了，还给我妈磕了个头，然后给我爸倒了半瓶白酒，最后才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小姨看着跪在她旁边的我问：“小妍，你怪不怪你爸妈？”
我虽然心里怪我爸妈，但是我不想让小姨看见我脆弱的一面。我说：“不怪。”
小姨说：“你怪也没事。你爸妈确实做得不对。”
我问小姨：“为什么农村重男轻女这么严重？”
“只顾着儿子，儿子死了跟着一起死，女儿就什么都不管？”
小姨说：“在农村要是没儿子，屋里的宅基地和耕地会莫名其妙被占。”
“家家都想要儿子，不是偏心，只是害怕罢了。”
我很难接受这个答案。
我感觉小姨跟姨父爱我，我爸妈不爱我。
我问小姨：“那你为什么爱我，愿意养我，我妈就不行？”
小姨给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说着小姨像是犹豫了，过了一会继续说：“我爱你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没钱让我跟你妈上学，只能让你舅去上学。”
“我哭着闹着要上学，结果你妈上到三年级就回家了，我上到六年级。”
小姨说：“这件事让你妈最后不认字，我认字。”
“两个人的命运就产生了偏差。”
“我始终觉得亏欠你妈。”
我大声对她喊：“原来你也瞒着我！”
她问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我姨父也有事瞒着我。”
她问我：“是不是那张照片的事？”
我点了点头。
她给我解释：“你姨父很早的时候有个七岁的妹妹。”
“家里面很穷。”
“你姨父的爸很早得病死了，妈生病摊在床上，妹妹还要上学。”
“你姨父16岁就去煤矿上打工挣钱了。”
“为了进去还虚报年龄说自己18岁。”
“妹妹很懂事，一边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妈一边上学，成绩很好。”
“之前猪肉很贵，都是买的，鱼可以在河里面抓。”
“为了骗妹妹吃肉，他就说自己不爱吃猪肉，爱吃鱼肉。”
“没想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有一次河水因为天热降下去不少。”
“他妹就去河里看能不能捡到鱼，因为你姨父快放假回家探亲了。”
“刚好上游水库放水，大水把你姨父的妹妹冲走了。”
“关于这个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念想，就是那次你姨夫发奖金的时候带她去城里动物园玩拍下的照片。”
“其实还有一条裙子，是妹妹很喜欢的，但是找不到尸体当衣冠冢用了。”
“照片他怕丢，就一直放在钱包里面。”
“有时候出门害怕照片丢了才会放在家里。”
“妹妹死了之后你姨父就不正常了。”
“他觉得是因为他没有钱，妹妹才会去捡鱼。”
“他把老妈背到煤矿上，找了一户人家照顾。”
“他自己开始拼命挣钱，别人干八个小时，顶多是十小时，他能干十二个小时。”
“这样干了一年攒了一些钱。”
“你姨父也知道打工挣不下钱，刚好遇见经济发展期，跟着人做生意。”
“他就好像是大运之人，买股票能挣钱，做期货也能挣钱，投资房地产也能挣钱。”
“这些别人进去九死一生的行业，他做得如鱼得水。”
“虽然挣了很多钱，但是心里还是很愧疚。”
“有一次我接你放学，他在车上看见你了。”
“当时没注意愣住了，然后为了再次看到你就在路边守着。”
“这才认识了我。”
我知道姨父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了。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问小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姨说：“小时候住的窑洞很潮，留下病根子了，生不了孩子。”
“突然有一天知道了你爸妈和弟弟都死了，住在爷爷奶奶家。”
“我难受了一晚上，想到了我以前家里人也不喜欢我。”
“第二天就接你到县城里面生活了。”
小姨看着我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从前的我。”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姨一直没有孩子。
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思想前卫，而是身体不好。
我问小姨：“小姨，你想不想要个女儿？”
小姨看了看我，笑着说：“傻丫头，别开玩笑了。”
我叫了声：“妈。”
小姨抱着我哭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给我妈说：“这些年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走向歧途。”
小姨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妈对我说：“不管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爱你，你都需要自己爱自己。”
“希望你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看着外面的夕阳。
虽然是要落山的太阳，但是我相信它明天会照常升起。
就像我的未来一样，光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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