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撞在教室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藏在窗外轻轻敲着节奏。
沈承宇把最后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薄荷的清凉混着秋天的暖意漫开，他转身想去够桌角的篮球，胳膊肘却没留意，“咚”一声撞在同桌的课桌上。
江婉宁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黑色的笔墨像在练习册上跳舞，一条黑色的线条落在了洁白的纸页上。她的心跟着颤了颤，下意识把本子往胳膊底下拢了拢，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泛出淡淡的粉色。
教室里还有同学在低声讨论题目，风扇慢悠悠转着，可她却觉得空气都凝住了，连抬头说句“没关系”的勇气都没有，只盼着沈承宇能快点坐回去，别注意到她这页被弄脏的练习册。
“抱歉抱歉！”
沈承宇的声音像正午透过桂花树的阳光，亮得有些晃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
他弯腰，视线越过江婉宁的胳膊往练习册上瞟，鼻尖蹭到了她搭在桌沿的发梢。
江婉宁今天扎了低马尾，发尾沾了点窗外飘进来的桂花瓣，软乎乎地贴在脖颈边。
“这题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吧？我昨天刚琢磨会，给你讲？”
江婉宁摇摇头，下巴抵着胳膊，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耳尖却悄悄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像被秋阳晒透的苹果。
她能感觉到沈承宇的目光落在她的练习册上，那道被墨弄脏的题，是她卡了二十分钟的几何证明，辅助线画了又擦，纸页都起了毛边。
前排的宋倾仪听见动静，转过头。
她冲沈承宇挤了挤眼，那眼神里带着点“你又不小心撞到人家”的调侃。沈承宇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江婉宁没应声，只是把胳膊底下的练习册又往怀里挪了挪。
沈承宇也不尴尬，坐回座位时，偷偷把自己的错题本往江婉宁那边推了推。
他的错题本记得很工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易错点，那道几何题的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写着“辅助线要找对”。
错题本的页脚沾了点篮球场上的草屑，是昨天放学后打球时蹭上的，现在混着桂花香，倒有了种特别的味道。
江婉宁的余光瞥见那本错题本，指尖动了动，却没敢去碰。
她知道沈承宇人好，班里谁有麻烦他都乐意搭把手。可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像永远燃着的小太阳，身边围着一群朋友，而她更像墙角的青苔，习惯了躲在阴影里，连被阳光照到都觉得不自在。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摞刚改完的试卷。
江婉宁把注意力拉回课堂，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
沈承宇坐得笔直，手里转着笔，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两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连额前碎发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忽然想起上周运动会，沈承宇跑一千米，最后一圈时腿抽筋，却还是咬着牙冲过终点，冲孟泽他们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脸上的汗混着笑容，比秋日的太阳还耀眼。
下课铃刚响，沈承宇就像阵风似的冲出教室，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他隔着走廊朝隔壁班喊：“孟泽！上次说的那场球，周末约不约？我爸刚给我买了双新球鞋，正好试试！”
孟泽扒着门框应了声，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两人凑在一起，沈承宇用手比划着战术，孟泽边嚼面包边点头，偶尔反驳两句，笑声顺着风飘进教室，像撒了把亮晶晶的糖。
江婉宁趴在桌上，头偏向窗外。
楼下的香樟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花坛里，和粉色的月季凑在一起，倒像是一幅没画完的水彩画。
她的余光瞥见沈承宇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阳光把他的头发晒得发亮，像撒了把碎金。
手里的笔转了半圈，又落回练习册上。
江婉宁轻轻挪开胳膊，看向那道被笔墨弄脏的题，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一行工整的解题步骤，是沈承宇的字迹，笔锋带着点少年人的张扬，却又写得格外认真。
步骤的最后，他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黑色的线条，旁边写着“笔墨遮不住思路呀”，末尾缀了个笑脸，像个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
江婉宁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迹，纸页上还残留着沈承宇的温度，暖乎乎的。
她把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拿出红笔，照着那步骤一步步往下推，原本卡了很久的思路，竟然豁然开朗，像是被人拨开了眼前的雾。
“在偷偷乐什么呢？”
宋倾仪凑过来戳戳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狡黠。
她刚去小卖部买了包薯片，手里还沾着薯片的油星。“沈承宇对你挺好啊，上次你感冒没带纸巾，他偷偷塞你桌肚里的吧？”
”我可是看见了，他从自己书包里翻了半天，把最后一包抽纸都给你了，自己后来擦汗用的是作业本纸。”
江婉宁抿了抿唇，没说话，脸颊却更红了。
她想起上周感冒，鼻子堵得难受，总忍不住打喷嚏，桌肚里忽然多了一包抽纸，包装还是她常买的那种茉莉味。
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忘在学校的，直到后来看见沈承宇用作业本纸擦汗，才隐约猜到是他放的。只是她没敢问，沈承宇也没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悄悄把那页错题本折了个角，像是要把这份小小的温暖藏起来。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沈承宇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教室里漫开，甜丝丝的，让人心里发软。
这时，沈承宇跑回来了，额头上沁着薄汗，手里攥着两瓶葡萄汽水，瓶身裹着一层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他把其中一瓶塞给江婉宁，气喘吁吁地说：“刚孟泽去小卖部买的，他说这是新出的葡萄味，比以前的甜。”
“你爱喝这个吧？上次我看见你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过橘子味的，还加了冰。”
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江婉宁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她抬头时，正好撞上沈承宇笑得弯弯的眼睛，那眼睛里盛着秋日的阳光，像是把阳光揉碎了装在里面，亮得让她有些晃神。
沈承宇的额前碎发被汗浸湿，贴在额头上，却一点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点少年人的鲜活。
“谢谢。”
江婉宁小声说，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糯。
她低头拧开瓶盖，葡萄的甜香扑面而来，汽水的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丝丝的，带着点冰凉的气，从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胸腔。
她忽然觉得，这味道和刚才沈承宇写在练习册上的解题步骤很像，都是悄悄藏起来的温柔，在不经意间，就甜到了心里。
沈承宇看着她拧开汽水喝了一口，露出个满意的笑。
转身坐回座位，拿起自己的汽水猛灌了一大口，气泡从嘴角溢出来。他抹了把嘴，又开始翻书包找数学书，下节课还是数学，老师说要讲新的知识点。
江婉宁握着葡萄汽水，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练习册的折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看向沈承宇的侧影，他正低头翻书，肩膀因为刚才跑回来还微微起伏着。
窗外的秋阳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背上，像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忽然想起昨天放学，她走在后面，看见沈承宇蹲在路边，给一只受伤的小猫喂火腿肠。
小猫很怕人，缩在草丛里不肯出来，沈承宇就蹲在那里，耐心地把火腿肠掰成小块，一点点递过去。
嘴里还小声哄着：“别怕呀，我不碰你，给你吃好吃的。”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小猫的影子叠在一起，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原来他不仅是阳光热烈的少年，还藏着这样细腻的温柔。
江婉宁低头，又喝了一口葡萄汽水，甜意漫开。
风又吹进来，带着桂花香和葡萄汽水的甜，沈承宇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江婉宁一眼，笑着问：“怎么总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
江婉宁赶紧移开视线，脸颊发烫，小声说：“没、没有。”
可心里却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来，甜得发慌。她知道，这个秋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这瓶葡萄汽水，原本只是普通的饮料，因为沈承宇，忽然就有了特别的意义。
沈承宇见她不说，也没追问，只是挠了挠头，转回去继续翻书。
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把沈承宇的错题本和江婉宁的练习册照得发亮，那道被墨渍弄脏的题，此刻却成了最温暖的印记，像是秋天里，藏在时光里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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