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桂花香漫过溪市一中的围墙，操场上的白杨树抖落几片浅黄的叶子，像给红色跑道缀了些细碎的糖纸。
宋倾仪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转过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正低头叠笔记本的江婉宁：“上体育课还有十分钟，我们去小卖部囤点糖？”
“上次买的硬糖吃完了，你不是说跑步前吃颗糖不容易晕吗？
“然后我们随便去买瓶草莓牛奶吧，那个可抢手啦。”
江婉宁的指尖顿了顿，装订线边缘被她捏出一道浅痕。
她抬头时，窗外的秋阳刚好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只怯生生敛着翅膀的蝶。
“好。”
她的声音很轻，混在走廊里其他班级喧闹的课间声里，几乎要被风吹散。
宋倾仪早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伸手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像拽着只怕被人群冲散的小兔子，往教学楼后的小卖部冲去。
小卖部里飘着烤肠和面包的香气，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挤在货架前。
宋倾仪熟门熟路地钻到冰柜前，踮着脚够最上层的草莓牛奶，江婉宁则站在门口的阴影里。
阳光透过玻璃门斜切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她总是藏在人群后的样子。
“喏，你的。”
宋倾仪把一瓶冰凉的牛奶塞到她手里，自己则咬着一根刚烤好的火腿肠，油星沾在嘴角。
“体育课要跑八百米的，我们先喝点甜的垫垫，不然等会儿该晕了。”
江婉宁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忍不住缩了一下，小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慢慢往操场走，风里的桂花香更浓了些。
操场上已经热闹起来，有的班男生在打篮球，篮球砸在篮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隔壁班的女生围坐在看台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出的电视剧。
跑道上有几个班正在热身，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学生混在一起，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体育老师的哨声偶尔划破长空，带着点穿透力的响。
“反正离集合还有几分钟，咱们去那边台阶上坐会儿吧？”
宋倾仪指了指操场角落的看台阶梯，那里种着几棵大树，绿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像铺了层柔软的地毯。
江婉宁点点头，跟着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台阶上坐下，生怕压坏了脚边的落叶。
她抱着那瓶草莓牛奶，指尖贴着冰凉的瓶身，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操场中央。
她看见了沈承宇。
沈承宇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前面，正跟旁边的男生打闹，胳膊肘撞了撞对方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
他穿的是白色的短袖校服，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一把碎金，连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都透着股热烈的劲儿。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宋倾仪戳了戳她的胳膊，看着她。
””江婉宁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宋倾仪刚想再说点什么，体育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操场的喧闹。
各班的体育委员开始整队，江婉宁和宋倾仪连忙站起来，跑回自己班的队伍里。
她们班的体育老师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姓谢，大家都叫他谢老师。
谢老师吹了声哨子，大声说：“今天先热身，然后男生跑一千米，女生跑八百米！”
队伍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宋倾仪皱着眉，小声对江婉宁说：“完了，早知道刚才多喝两瓶牛奶了。”
江婉宁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她最害怕跑步，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总觉得自己跑起来的样子很丑，像一只笨拙的鸭子。
热身运动结束后，谢老师把女生们带到跑道上，让她们按顺序站好。
江婉宁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冒出了汗。
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另一班的女生也在准备跑步。
“各就各位，预备，跑！”
谢老师吹响了哨子，女生们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江婉宁也跟着跑了起来，风在耳边呼啸，她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周围同学的脚步声。
她不敢抬头，只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跟着跑。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的体力开始不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女生，似乎是想超过她，跑得太急，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江婉宁的肩膀。
江婉宁本来就有些不稳，被这么一撞，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
“嘶。”
疼痛瞬间从膝盖和手掌传来，江婉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趴在地上，眼睛有些发红，不是因为觉得丢人，而是真的很疼。
“婉宁！”
宋倾仪就在她旁边，几乎是在她摔倒的同时，就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了：“婉宁！你怎么样？”
她连忙蹲下来，想去扶她，又怕碰疼她的伤口，只能着急地问：“哪里疼？膝盖吗？是不是流血了？”
几乎是宋倾仪开口的同一瞬间，操场另一边的沈承宇也看见了这一幕。
他刚跑完，正跟旁边的男生说着话，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红色跑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摔倒在地。
他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旁边的男生，拔腿就往江婉宁的方向跑。
他跑得很快，白色的上衣在人群中穿梭，像一道闪电。
风在他耳边呼啸，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比跑步时还要快。
他跑到江婉宁身边时，宋倾仪正蹲在地上，急得眼圈都红了。
沈承宇也蹲下来，目光落在江婉宁的膝盖上。
她的白色裤子膝盖处被磨破了一个洞，暗红色的血正从破洞里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布料，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江婉宁，你没事吧？膝盖疼不疼？”
江婉宁本来还在强忍着眼泪，听到沈承宇的声音，眼泪瞬间决堤。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来没想过，沈承宇会这么快跑过来，会用这么焦急的语气问她疼不疼。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秋阳，里面满是担忧，让她觉得膝盖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些，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沈承宇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更慌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又怕碰疼她的伤口，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来，我扶你起来，咱们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江婉宁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他的胳膊很结实，带着点温热的体温，让她觉得很安心。
沈承宇扶着她的胳膊，慢慢把她扶起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腰，生怕她再摔倒。
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放得更柔了：“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江婉宁连忙摇头：“没事，我能走。”话虽这么说，可她刚一迈步，膝盖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身体又晃了晃。
沈承宇连忙扶住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别逞强，我背你吧。”
就在这时，宋倾仪突然开口：“我去跟体育老师请假！你们等我一下！”
她说完，转身就往体育老师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喊：“沈承宇，你照顾好婉宁！”
沈承宇点点头，看着宋倾仪跑远，又低头看向江婉宁，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来，我背你。”
不等江婉宁拒绝，他就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后背对着她：“上来吧，我背你去医务室，这样快一点。”
江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后背很宽，很结实，带着点淡淡的肥皂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沈承宇双手穿过她的腿弯，轻轻把她托起来，脚步放得很慢，很稳。
他怕碰疼她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嘴里还轻声问：“疼不疼？要是疼的话，你就告诉我。”
江婉宁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不疼。”其实膝盖还是很疼，可被他这么背着，心里的委屈和疼痛似乎都被一种莫名的温暖取代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的，很有力，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活力。
她甚至能闻到他头发上的味道，淡淡的，像秋天里晒过太阳的青草。
操场上的人还在跑步，脚步声、谈笑声依旧嘈杂。可江婉宁却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和沈承宇的心跳声，还有他脚步落在跑道上的声音。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秋天的凉意，却吹不冷她发烫的脸颊。
她偷偷抬起头，看着沈承宇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很清晰，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江婉宁的心里像揣了一颗糖，慢慢融化开来，甜丝丝的，连膝盖上的疼痛，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沈承宇似乎感觉到了。
脚步顿了顿，低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婉宁连忙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有。”
沈承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愉悦：“是吗？那以后你要是再摔倒了，我还背你。”
江婉宁的脸更红了，她把脸埋得更深，不敢再说话。
阳光透过香樟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色的跑道在脚下延伸，像一条通往温暖的路。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跟在他们身后，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医务室就在操场旁边的小楼里，沈承宇背着江婉宁，慢慢走了进去。
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报纸：“怎么了这是？摔倒了？”
沈承宇把江婉宁轻轻放在椅子上，指着她的膝盖：“老师，她跑步的时候被人撞了，膝盖流血了，您帮忙处理一下吧。”
校医点点头，转身去拿医药箱。
沈承宇站在江婉宁身边，看着她膝盖上的伤口，眉头还是皱着：“疼不疼？马上处理一下就好了。”
江婉宁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沈承宇。”
沈承宇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热烈而温暖：“谢什么？我们是同学啊。”
再说了，看到你摔倒，我总不能不管吧？”
就在这时，宋倾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婉宁！你怎么样？”
“老师同意请假了！沈承宇，你把她背到医务室了？”
江婉宁点点头，看着宋倾仪，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没事，谢谢你，倾仪。”
校医拿着医药箱走过来，蹲在江婉宁面前，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别怕，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她先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江婉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沈承宇连忙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忍一下，马上就好。”
他的手心很温暖，带着点粗糙的质感，却让江婉宁觉得很安心。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慢慢放松了身体。校医很快处理好了伤口，贴上了创可贴：“好了，这几天别碰水，别剧烈运动，过几天就好了。”
沈承宇松开江婉宁的手，松了口气：“太好了。”
他看着江婉宁，语气很温柔：“待会儿让宋倾仪送你回教室吧，你现在肯定不能上体育课了。”
江婉宁点点头，心里像被秋阳晒过一样，暖融融的。
沈承宇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他觉得江婉宁就像一颗被埋在沙子里的珍珠，虽然不起眼，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他希望有一天，这颗珍珠能勇敢地露出自己的光芒，不再躲在阴影里。
江婉宁和宋倾仪慢慢往教室走，宋倾仪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的事情，江婉宁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手心拿着的牛奶已经凉了，可她的心里却暖暖的。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又看了看操场上奔跑的学生，觉得秋天的阳光好像比平时更温暖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和沈承宇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他是阳光，而她是阴影。
可刚才那束光短暂地照亮了她，让她觉得，也许有一天，她也能勇敢地走向阳光，不再害怕被灼伤。
风又吹过，带来一阵桂花香，江婉宁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像秋天里最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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