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
优木宁子提着餐具走上二楼。她将空盘子放在厨房料理台上,倚门抱臂淡淡道:“小子,我觉得你的说法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里见椿关上冰箱门,笑吟吟转身。
“你说‘至少今天她不会回来,’凭什么这么说?”
“非要说的话,是基于作为灵媒的素养,”里见椿笑意不变,“怎么,想稍微挑战一下么?”
“是,”优木宁子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直视里见椿,“那我也说了,她是强运的人。”
她微微一顿,斩钉截铁道:“不那么强运的部分,可以由我来补完。”
“好啊,那就来打个赌吧。”
里见椿与宁子擦肩而过,背对她停在半步之遥处。厨房莹白的吸顶灯光鞭长莫及,他半个人浸在阴影里,色泽鲜亮的蓝绿色羽毛耳环轻晃。里见椿不紧不慢道:“如果你能在今天结束之前把她带回来,算你赢;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我赢。如何?很公平吧。”
“赌注。”
“我想想,”他捏着下巴作烦恼沉思状,“请客吃饭?一万日元?书籍?服饰?首饰?哎呀,真是难以抉择呢。”
“就一万日元。”
优木宁子果断道。
“好,”里见椿向外走去,“那我静候佳音。”
事情开始变得好玩儿起来了。
里见昭奈颤巍巍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正撞见里见椿打开他的可达鸭钱包不情不愿地掏出一沓钞票放进宁子手里的场景。
她可不会傻到会觉得里见椿是在支付宁子劳务费。
“喂,松手。”
优木宁子眉头皱得更紧,加大力气抽了一下那沓钞票。
“这台摩托车还挺漂亮,你从哪儿弄来的?”
里见椿死死捏着一万日元不放,笑容更加咬牙切齿。
“哎呀,愿赌服输,某些大人输不起的样子真难看。”
里见昭奈哼着小调路过,绕过僵持不下的二人推门进屋。
里见椿气定神闲回头,眉眼含笑,半真半假地打趣道:“那昭奈,这一万块就从你工资里扣怎么样?”
里见昭奈闻言折返,她推门探头与里见椿四目相对,挎包里装着十万元大钞的她满不在乎道:“不怎么样,我无所谓。”
她抿唇一笑,说:“你要是完全不在乎青鹭火的死活,也不担心我半夜溜进你房间放猫的话,大可这么做。”
她意味深长瞟了一眼里见椿耳畔的蓝绿色羽毛耳环。
“你说是吧,小叔父?”
耳环无风自动,青鹭火好像抖了抖。
她轻车熟路地威胁完,毫无心理压力地转身离开。
优木宁子一把抢过钞票,朝里见椿冷冷一瞥,紧随其后。
里见椿微微一哂,他挠挠头,把肚子扁扁的可达鸭钱包塞回浴衣袖口。廊下灯光一暗,他关了灯,锁好香樟树之里店门,常年挂在眉梢眼角的笑意冷却几分。他朝二楼走去,路过空荡昏暗的厨房时,鬼使神差拐了进去。
忘记提醒昭奈晚饭这件事了。
他顺手打开冰箱门,随即一怔。
冰箱内的灯光明亮而柔和,原本封好的一盆咖喱猪排饭如今不翼而飞,仅剩下一只已经被人清洗干净的空瓷盘安静地躺在冰箱中层。他好奇地拿出盘子,翻转过来,看见底部贴着一张可爱的浅粉色树叶形便利贴,少女的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种无言的遒劲与潇洒。
“味道不错,多谢款待。”
便利贴如是写道。
里见椿不由微笑起来。
*
距离假期结束前三天,台风肆虐本岛。
电视新闻里年轻的女记者身披雨衣,一手挽住身侧粗壮的树干勉强支撑住身形,在狂风骤雨的尖啸中声嘶力竭地为观众带来一线报道。
“超强3号台风已于28日凌晨零时登录中部地区新榭,目前西阪受台风影响较大,请各位市民注意雨天出行人身安全……”
天空灰蒙蒙,一片阴翳。乌云聚拢又被吹散,瓢泼大雨稠密得如同纷扬于空气中的沙尘,被狂风推出波浪状弧线后毫不留情地泼向大地。
雨伞在风中反转扭曲,很快报废。尽管如此,行人却依旧相信着手中已经毫无遮蔽作用的伞,顶着咆哮的风雨前进。
密集的雨珠噼里啪啦地不断被风扫到香樟树之里的落地玻璃窗上,铺出一片透明水帘,窗外路人的身形因雨水的冲刷而模糊。
纵使天气如此极端,却似乎仍未影响人们正常出游的决心。黑天市场狭小的街道内外人流如织,挨挨挤挤地盛满浑身濡湿又一派迷茫的游客们。
香樟树之里亦如是。
由于景区内不少商店因台风原因暂停歇业,照常开业的店铺就显得尤其可贵。于是抱着“避雨,顺带逛一下”想法的人们一股脑地涌进来,反而带来了相较于平时更高的客流量。
角落处唯一一张桌椅正对面坐着两位年轻女性,她们方才购买了两瓶新品香水,正你来我往地小声闲聊着。
里见昭奈穿着藕荷粉小翻领落肩七分袖雪纺衬衫,配浅茶棕棉麻长裙裤,外罩一件绀底金鱼花火纹样的工作装羽织。她认真细致地为客人购买的书签裹上淡粉色柑橘纹包装纸,用惯常的营业表情甜甜一笑,浅浅鞠躬道:“感谢购入,期待您下次光临。”
此时窗外雨声渐小,为困于风雨中的人们带来稍事歇息的空间。送走这批客人后,香樟树之里再度变得空荡起来。
里见昭奈百无聊赖地守在柜台前。她翻开手中看了一半的小说,趁无人注意打了个哈欠,挤出两滴困泪。彩色珐琅小鸟蹿出木头窄门,伴着墙壁上的西洋复古自鸣钟准点报时的声音,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过去几小时自己的薪水。
里见椿趿着拖鞋踢里踏拉地从楼上走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语调懒洋洋:“今天生意如何?很清闲吧。”
里见昭奈手中书页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回道:“猜错了,今天还不错。意外吧?”
“那可真是托台风的福。”
里见昭在半层楼梯处站定,他弯腰靠在扶手处,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昭奈抬眼,发现他今天没穿和服,上半身一件轻薄的黑色V字领丝光缎衬衫,腕处收出一个低调优雅的小羊腿袖,黑色冰丝手套仍牢牢焊在手上。蓝绿色羽毛耳坠轻晃,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系一条黑色丝绒项圈,浅灰色冰丝阔腿裤垂坠感极佳,宽松又舒适。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点评道:“你今天倒是挺休闲。宁子呢?”
“嘛,毕竟来台风,不用充当景区景观的一部分丰富游客体验,就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宁子么?她在窗台边看雨躲清闲呢。”
里见椿微抬下巴示意宁子在二楼,大步迈下台阶,边走边笑着调侃道:“说起来,一梦熏怎么样?是不是美得天地为之失色,把我们家昭奈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
里见昭奈一怔,回想起那条难缠的蛇妖,面色略显苍白。
“那倒没有,”她摇头矢口否认,略显犹豫地咬咬唇,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只不过感觉对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里见椿扬眉。
……好微妙的评价。
听上去还不如鸭嘴兽。
他掏出两张委托书按在柜台上,里见昭奈接过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是吧,”她一边快速扫过委托书上的文字,一边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里见椿,“我们还有四个不得不做的委托没完成,你居然又接了新的?”
昭奈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哎,此言差矣,”里见椿背过身靠在柜台上,慢条斯理道,“那四个委托时间限制不是很宽裕么?最久的有一年呢,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急什么。但这两个委托,时间紧,难度低,报酬高,最适合应急不过,我可是一看到就立马抢下来了。”
里见椿表情很得意。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并表扬你一下。”
里见昭奈毫不犹豫吐槽。
“不客气。”
里见椿美滋滋一笑,对于阴阳怪气的夸奖也照单全收。
昭奈将委托书摊平展开,逐句细读。
这两个委托乍一看难度确实不大,报酬也非常可观。
耶梦加得的委托书为A4大小对折信函形式,底色珠光白,华丽的赭色花体英文大字“JORMUNGAND”端正印在顶部中央,一条纤细的蛇蜿蜒其间,四周以苍翠的槲寄生叶缠绕点缀。
“敬启:
她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好想抱抱她。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好想像以前那样。
好想再拥抱一次啊。
拜托您了。”
第一份委托书字迹歪歪扭扭的,用的也是最简单的平假名拼音,感觉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
委托人落款为原田栗。
应该是个女孩子。
里见昭奈把这份委托书往后放,看向另一张。
“敬启:
虫,好多好多虫,铺天盖地的虫。
好痛,快痛死了。”
委托人落款为佐藤慎。
阅毕她放下委托书,睨了里见椿一眼:“房租还差多少?水电呢,缴了没有?”
“呃……上周刚把供货商的尾款结清。”
他幽幽一叹,巧妙地避而不谈。
完蛋。
昭奈心中咯噔一声,一颗心霎时间拔凉拔凉的。
里见椿交不出房租的话,意味着她同样会有极大可能露宿街头。火光电石之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那十万元,思忖片刻后决定暂按不表。
“不过这两个委托因为酬金高还只有三天完成期限,所以有一点点小小的要求……”
里见椿搓搓手,露出一个带有几分讨好意味的谄媚笑容。
“什么?”
“委托人要求上门。”
“哈,”里见昭奈闻言拧眉,她伸手指向窗外,雨水正无情冲刷着落地玻璃窗,她不可思议地扬声道,“上门?这个天气?”
“对,没错。”
里见椿肯定道。
“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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