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元帅大人!”
“向元帅,您是共和国最为耀眼的星!”
“欢迎回来,共和国伟大的战士们!”
白云悬挂的蔚蓝天际,飞鸟正伸展双翼,向天而起沾染自由。层层高楼遮住了最后一丝霞光,冷白的灯光落下为世间增添些幻想,高大粗壮的树木中穿插着新开的幼苗,风缓缓划过,连接起一片枝桠。宽阔的路上挤满了人,高呼英雄的归来。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前铺上了礼花,群众自发站在路两侧,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齐声高呼的言语诉说着难言的颤栗。
英魂归兮,幸有人相识,幸有人铭记。
向荫在船舱内伸着懒腰,他刚被下属叫起来说是到首都了,这才动动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死气沉沉,毕竟前方等待他的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缓过神清醒了几分,站在船甲板上,等着船舱门打开,门刚开出一道细小的缝,就有如雷霆鼓点般的欢呼声响彻,向荫被吓了一跳,他八百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军队打赢了仗欢庆都没到这火候,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上辈子大家欢度国庆的时候了。向荫压下那丝惊讶,微微扭头看向林痴,随后又转过头,瞧着船舱开了大半,他收回视线站直身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站直总没错。
船舱门大开,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映在他眸子间,阵阵激昂扫去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沉郁,热烈的欢呼声震慑人的心脏,可能是心情所致,首都的风今日也有了丝韵味,似与平日不同。虽然向荫多年不在首都,但他心中就是这种感觉。是真的,今天的首都很不一样,有一种繁华版边区的感觉,这大约是情愫所致,心安之处了吧。
算上上一辈子,向荫活到了知天命的年岁,本该是目空一切放荡而安,但实际上却是活得很苦。他远赴边区时才刚成年,亲爹死了还没哀悼完就赶鸭子上架被送去边区打仗,此后多年生活在那一年到头都鸟不拉屎的黄土沙里,早些年家里的钱全都贴给军队防寒预算,欠一屁股外债。少年时养的娇贵性子早都被磨没了,说来可笑,他这些年来唯一称得上豪华有排面的一次还是为了抓星际罪犯装成人二把手的时候。向荫喉咙微涩,多年来都没有这种难以诉说的复杂感觉,他以为早已被旁人忘却,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
大名鼎鼎的向元帅,今年才22岁,他还是一个孩子,他只是一个想回家的无家之人。
天边绚烂的烟花化作点点星子,在空中四散开来,最终又溶于天空。向荫喜欢烟花,烟花代表着圆满,而圆满是他追求多年的东西。漫天烟火绽放,清凉柔风轻抚,向荫心中顿然萌生出一丝“这辈子到这也就值了”的想法,种种欢喜席卷着他,欢喜过后,心中涩意如蔓草般丛生。向荫觉得可笑,他看着眼前百般,不否认自己看到这些面庞时从心底疯狂滋长的“守护他们一辈子”的想法,也不否认他憎恶这群人,深深的憎恶他们。他们错误又正确,满满盲目的逼出来又一个向元帅。
向荫其实很理性。毕竟他上辈子也是个文员,做事还是会考虑孰轻孰重,骨子里带有利益最大化的痕迹。他知道自己被派去边区是没办法的事,他应该保持理智保持高尚,但向荫是一个凡人,他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他做不到什么狗屁理智狗屁高尚。在边区痛苦受难的日子里,向荫无时无刻不在恨着首都里的每个人,他只有恨了,只有恨才能让他在这个碎裂的世界里苟活,但向荫也明白自己爱着首都人,因为首都人让年少的他活了下来。又爱又恨,终生无解,矛盾且复杂。
星际公民很仰慕向荫,将他当做神明一样对待,但他们以为的高贵神明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且矛盾的人类,他会因为爱守护着他们,因为恨厌恶着他们。与其说星际公民封敬神明,倒不如说是他们亲手打造了一个为他们而活的假神,他们是囚笼,困着神又护着神……
“咔嚓——”
照相机的闪光声响起,向荫身子一怔,一眼扫过去,眼眸中暗含着警示,看到手拿相机的是一个幼小的孩童,向荫收起眼底的警示,硬挤出几丝笑意,看着温柔了不少。
谷晚出来一步,他看到这大场面不禁咂舌,将穷鬼样践行到底,“拉那么多横幅,这么奢侈!横幅制作也是要钱的啊,首都真他妈有钱。”
身旁的林痴倒是没在意,毕竟这儿是首都,不是边区那种落后的地方,没钱?那怎么可能。她原本正与对上视线的公民打着招呼,结果一眼扫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心底的诡异感蔓延,只是没显露在面上,她声音嗲嗲的问身旁的侍从,“这怎么回事,元帅的行程不是私密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民众聚集?”
接待他们的侍从连忙拍马屁,“这是民众自发迎接元帅的活动,因为官网上透露过元帅离开边区的时间,民众就估算时间这两天都在这蹲守,还有人大晚上也在这等着,就为了一睹元帅以及各位作战军的风采。”
“没办法,咱们元帅……
”他还在那说个不停,彩虹屁一个接一个,所用词汇之优美,让谷生出一丝拜师学艺的心思。谷大为震惊,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一个劲的吞口水。林痴以为对方也注意到这个疑点,心里还有丝窃喜,毕竟,蠢货终于有所成长。殊不知,他两的注意点完全不同。
“通往元帅家的路那么多,为什么民众都聚集在这条,不怕搞错路线吗?”
接待员终于放弃他数千字的彩虹屁,正儿八经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林少将,每条路上都有人,只不过人多人少的问题,这概率的事天注定,说不清啊。”
林痴眯眯眠,看起来接受了这种说法,她扭头不再过问。向荫听着这边的动静,无所谓的笑笑看向天边,他脱帽致以军礼,蔚蓝的眸子里多了丝难言的东西。他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嘹亮的口号震碎一切喧嚣。
“感谢星际共和国公民此次前来。我向荫,共和国第二任元帅在此真挚的感谢诸位,感谢各位深深挂念边区安稳以及作战军。我们每位共和**人都会坚定信念,保卫国土,为共和国贡献自我,捍卫共和国荣耀。”向荫说完,身后寥寥无几的军人也都挺直身子,脱帽致以军礼,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也展露出一丝意味来。
即使搭乘飞船回家的作战军没有多少,或者说少得可怜。他们或残缺,或完整,或已成了一把灰土,深埋万里之外,但此刻,他们都尽全力挺直身子,向他们深切爱着的土地以及生活在这土地上的每位民众致以敬意。
底下有些人肩颤抖着,他们小声啼哭,看着甲板上寥寥无几的作战军,眼泪不可遏止的流下,这是他们孩子的同伴,这是见证他们孩子生命最后一刻的同伴。
甲板上的军人依然维持着挺直的身姿,无人讲话,他们没有用言语表达内心的真实,但底下站着的星际公民已经知道了,知道他们的痛苦,知道他们的归来如此之难。他们魂归故里,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使命,他们将奔赴下一场命运。
“星际共和军奉献自我,将自我超越,将荣耀送归!”掷地有声的口号。他们做到了将荣耀送归。不论是在地下的还是在地上的,都做到了。
划破天际的号角撕开第一层薄纱,浩荡的星子礼炮绽放消弥,散落在肩上,铺开前行征途。
*
“恭喜元帅回来啊!”
“是啊是啊!元帅回来了,我们首都就又多了一块主心骨啊!”
庆功宴上酒杯相碰,名利场间松弛又紧张的氛围弥漫,舞池中央男女相牵,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翩翩跃动。向荫站在舞池角落,他背靠柱子,身穿简单的白衬西裤,身上没有过多装饰,明明是最普通的装扮但还是让在场的女孩羞红了脸。
向荫周围全是前来庆贺的人,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他们围成一团嬉笑着,好像是什么绝世好兄弟一样,但说真的,向荫其实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晃晃手机的酒杯,红色的液体冲击着白色的杯壁,似要将其打破。向荫嗤笑了下一口气闷完,他脸上坦然自如,好像下肚的全是水,喝再多也没事。酒杯又再次被填满,身旁的人又是新的面孔。
“向元帅。”熟悉的稳重声音响起。向荫扭头看去,原本略显拥挤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宽阔,感觉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向荫看着朝他而来的男人,心想总算有个眼熟的脸了,微笑道:“好久不见,顺道恭喜上任,辛司长。”
辛树成慢慢向他走来,修长的腿,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衣,走路像带了风一般,他扶扶金框镜,鼻尖的痣在灯光底显得格外分明,有他在的地方,似是变成山水画卷,暗流涌动的奢侈气味都减了一大半。辛树成微微一笑,对着周围蠢蠢欲动想要搭讪的人轻声说道:“各位能否抬爱鄙人,把与向元帅交谈的机会让给鄙人?”
“这……”身旁的几人有些为难,要知道他们与向荫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想抓牢每一次机会,只有在向荫面前有一丢丢印象都算他们祖上有福荫。但眼前这位辛司长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待人又温和有礼,实际上却是睚眦必报,手段强硬,就算没与他本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本性,但动脑子想一想能把司法院那群老顽固整得服服帖帖的人能是什么君子,肯定是个疯狗。几人当然得罪不起,眼瞅着这副架势凑上去指定没好事,都有眼色的散去,四周的空气瞬间都流通了不少,“当然当然,您随意……”
等人全部散去,辛树成伸手指了个露台,他并排与向荫走着,“请——”
露台方位很好,偏僻却又不失雅静,抬眼看,天边的一轮明月也很好的亮相,飘渺的云雾似一把就能抓到。
“辛司长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把我拉出泥潭了。”
辛树成眼神淡淡的,语气却算不上好,“向元帅谬赞。鄙人与向元帅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
“辛司长叫我来这干什么,总不能是真来赏月畅言的吧。”
辛树成轻笑一声,摘下眼镜细细擦拭,就是不开口。
小狐狸长大成老狐狸了,明明小时候不这样的,小时候虽然奸诈但可爱的成分更多,现在是完完全全的黑心狐狸,在司法院那堆老油条手底下重新过滤了一遍,就这样歪了一半,可惜了我的可爱团子。向荫内心腹诽着。
向荫和辛树成打小就因为家里交情深关系很好,两人都是混世小魔头,天天捣蛋被人举报,关系铁的很。直到向荫远走边区,交通不利,他两就基本断了联系,一年到头来就聊那么一两回,还都是些向荫最烦的问题,这就导致两人每次都不欢而散,互删互拉都是常见的事,但当对方遇到麻烦时又都传消息提醒,提醒完了就又删掉,直到下一次提醒时在添加回来。如果要评价他两的关系可谓是又爱又恨。
虽然向荫觉得这就是铁哥们的证明。
向荫看着对方还是不打算讲话,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辛树成擦拭眼镜的手停顿了下,他戴上眼镜扭头盯着向荫,语气淡淡的,“这句话不应该问你吗?”
向荫觉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解,他觉得他铁哥们脑子越来越智障了。
“我之前有提醒过你吧,让你处理好那些破事,让你不要来首都。你倒好,一句都不听,你可真是好样的。”
原来是这样。向荫这下可没话说了,对方没有一句是错的,他只能把玩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玉石。
辛树成看着向荫无所谓的样子,想起自己加班加点遮掩的破事,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语气生硬了不少,“你做的事被发现是要革职查办的。向家的名声不要了?职位也不要了?”
“那群老东西把你叫回来面上说是要加官进爵,你看看你还有向上封的可能吗,你已经是军队元帅了,还要怎么封?难道要给你封一个皇帝!”辛树成越说越激动,他揪着向荫的衣领,揉得皱巴巴的。
向荫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是躺平体质,而且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他目前还认真干活完全是因为他想娶个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但向荫知道自己也真不可能说出这话来,他垂下眼,装作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说:“也不是不行?”
“你!”
向荫出于人道主义打断辛树成的话,脸上没了那丝漫不经心,他眼眸平静,低沉的嗓音里传出认真的意味,“我必须回来,如果不回来就真死在那儿了,死在万里之外,和他一样。”
辛树成咬咬牙,他无法理解向荫。他无法理解向荫明明可以在边区安稳一辈子却非要来首都趟一趟这浑水。辛树成真的很不理解,或者说他是知道的,知道向荫为什么回来。只是他不想承受向荫回首都后的结局。哪怕多年未曾联系,哪怕如今身份对立,辛树成也没办法看着他年少时认定的好兄弟就此消默,他竭尽全力想去保护他。可他发现他无法保护向荫周全。他们年少时纯净的友谊中早已参杂着利益,虽有真情。但在利益面前,辛树成何其渺小。
所以,他尽他所能千方百计的阻挠向荫回来。他为了他认定的对向荫好的结局甘愿成为刽子手,甘愿从挚友到仇敌。但很可惜,他的计划全都被向荫打破了。
辛树成柔和的外表下透出一丝脆弱与不忍,“死那了起码还能名垂青史,真死在这你就是受万人唾骂。”
“我知道。”向荫笑笑,似乎在通过自己的笑去安抚挚友,虽然他笑得很难看,“但对我来说,名垂青史如何,万人唾骂如何,都不重要,我只想一直呆在这。”
辛树成看着向荫那双海洋般深邃的眼眸,他长舒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忍,无力感从他骨子里透出,深入脊髓,就像回到了向荫被架着前往边区的那天——
底层人欢快,因为是向家人去战斗;高位者嬉笑,因为是向家人去战斗。
“我会没事的。”向荫只能这么安慰,虽然很无力。
辛树成无力的放下手,他知道向荫的执拗,也不在劝说,整整自己的衣服,“你好自为之,向家迟早毁你手上。还有,他们不会现在对你动手的,应该能让你安生个两三年,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安静岁月吧。”
向荫听了这话,自知这两三年的安生是辛树成搞来的,他晃晃酒杯,衣领褶皱,看着泛黑的天轻笑着说了句“谢了,兄弟”。回应他的只有一句冷哼。
露台的门“啪啦”一响,世界再次安静,白月当下,酒香清冽浓厚,岁月漫长如歌。
“祝我们回家。”
“Cheers!”
回答他的,只有空寂的夜。
都要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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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查收春春碎碎念一份,希望上天赐我读者!拜托拜托读者请爱我( ? ? ?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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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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