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哐当！”
蒙在校服外套里的江泽心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后，手机没拿稳，猛地掉到地上，支着的额头也从桌沿上滑下来，导致重心不稳，整个人叮里咣当地摔在地上。
大家听到最后一排传来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往后扭头看，连讲台上的沈眠都愣了一下，看向了江泽心。
最后一排瘫坐在地的少年头上的校服已经被重力拉扯了下来，一边斜斜的搭在半肩处，一边还在肩膀上，不太短的头发被校服裹乱，张牙舞爪地向外伸着，之前被刘海略盖着的眼睛充满了震惊。
“卧槽，江哥没事吧？”猴子惊讶地问道。
“怎么，欢迎新同学呢？”孟秋华笑眯眯地说。
“操。”江泽心慌乱地垂头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又故作淡定地拉过来倒了的椅子坐下，“是的，欢迎新同学。”
沈眠无言地转过目光，“老师，我坐哪里？”
“嗯…让我看看啊。”孟秋华扫视着教室。
江泽心余光瞥到了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诶，就泽心旁边吧！”
操，今天出门该看黄历的。江泽心胡乱揉了两下头发。
沈眠的书包已经放到了江泽心旁边的桌子上，人也坐下了。
这什么运势，他俩怕不是犯冲吧。
管他呢，不就惹了座冰山嘛。他江泽心什么没见过。
江泽心烦躁的很，拿起手机继续玩他的小游戏。
“还有一分钟上课了，同学们拿出数学一卷，我们今天先看这个，”孟秋华从她包里拿出来卷子，准备开始讲，“泽心，低着头干什么呢？你没拿就和同桌一起看昂。”
沈眠：“……”
“老师，我记着卷子内容呢，不用看，您讲吧。”江泽心看了一眼沈眠空空如也的桌面，有点幸灾乐祸，看来老孟姐是忘了沈眠没有卷子了。
他正心里偷乐着呢，就看见沈眠掏出来一本深绿色皮的书，上面写着什么“……数……”
江泽心没看太清，沈眠就已经打开开始做了，他的手部线条很匀称，手指修长而有力，轻握着笔身，写的速度不快不慢，就好像在握着什么乐器似的，跳跃着有节奏的旋律。
江泽心把手机关了，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老孟讲课。
无聊。
“哎，”江泽心伸腿踢了踢沈眠的桌子腿，那张桌子长久没人用，桌腿本来就有些歪，被江泽心撞得狠狠地晃了一下。
沈眠动作着的笔猛地滑了一道长痕。
沈眠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指，“干什么？”
“没什么，聊会天。”
沈眠：“不聊。”
江泽心：“聊一会嘛，你老是做题不累啊，”江泽心把沈眠的笔拿到自己手里转啊转，沉思了一会，“原来你叫沈眠啊。”
江泽心：“对了，我叫江泽心。”
沈眠：“你好。”
江泽心扯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长江的江，沼泽的，心脏的心。”
沈眠没有立刻搭理他，但是看到江泽心蠢蠢欲动的脚又要碰上他的桌子，他又无奈地说：“别再碰桌子。”
“你又没有卷子，咋听课啊……”江泽心不依不饶，“我可以告诉你题目，你喊我声江哥，我来罩着你！”
沈眠终于看向江泽心，只见江泽心歪着头，带着笑意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毫不避讳他的目光。
沈眠张了张嘴，又闭上，显然是被他江泽心无语到。
“你有病？”最终沈眠还是缓缓送给江泽心三个字，便没有后话了。
江泽心忽然觉得看到沈眠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好笑，于是便扭过头，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笑了起来。
沈眠感受到桌子的颤动，旁边的人双肩不断颤抖，笑得一耸一耸的。
的确是有病。病的不轻。
“叮铃铃叮铃铃……”
教室伴随着下课铃声也喧哗起来了，每个人都已经度过了开学焦虑期，到达了兴奋期，一个假期不见，攒下的话都说不完了。
“江哥！”谢天地和猴子兴冲冲地来到江泽心桌前，看沈眠没有抬头，用口型说，“新同桌怎么样？”
江泽心撇了撇嘴，也用口型回答，“面瘫。”
宁雪是江泽心的前桌，她也扭过头来，“沈眠，哈喽，我是宁雪，也是咱班的语文课代表，你有什么问题找我哦。”宁雪眼睛很大，眨巴眨巴地很可爱机灵。
沈眠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多谢。”
宁雪有些兴奋，这个高冷男神居然没有不搭话，还挺有范，她站起来，拽了把谢天地和猴子，说：“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啊。”
谢天地甩了一把头发，故作帅气地伸了手，“你好这位同学，我叫谢天地，就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天地……”
江泽心有些不忍直视他，再给他根玫瑰花他都能单膝下跪了，骚到极点了。
沈眠没有去握谢天地那只手，只是同样地略点了一下头。
“我是路空。”猴子也说话了，算是拯救了谢天地尴尬缩回的手。
“你也可以叫他猴子，路空路空，听起来很像悟空悟空，是不是，哈哈哈哈……”宁雪大笑。
猴子脸刷红，瞪个火眼金睛攻击宁雪。
在这时班长文尚烨也走了过来，他手里搬着一摞书，放到了沈眠桌子上，“嗨我是咱班班长文尚烨，这是新学期的书，我们班上学期都已经发了，老孟姐让我来给你。”
他打算走的时候，又想到什么，“老孟姐是咱班主任，大家叫习惯了，有什么其他问题可以来找我。”
沈眠嗯了一声，把桌子上的书都收回了桌兜。
“快回座位去，马上上课了，下节罗主任的课！”小苹果回头对谢天地和猴子说道。
她声音不大，周边人都听见了，安静了下来，教室突然少了阵喧哗声，大家就都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定住不动了，整个教室随之都没有了吵闹声，就在这时罗主任踩着他的皮鞋，迈进了教室。
“哎呦，开学状态不错啊，”罗主任五十多岁了，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笑起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皱纹堆到一起，活像一个弥勒佛，“保持下去啊，我希望这一学期乃至剩下的整个高中，大家都保持这种学习状态，哎，有句话怎么说的，坚持才是……”
罗主任又开始滔滔不绝了。
江泽心趴在桌子上，罗主任嘴里安了永动机了吧……
晚夏的教室里还是有些闷热，电扇在头顶上吱呀吱呀地转着，一个教室只有一个空调，还没有开，美其名曰正在报修，过两日就可以用了，但大家心里明白明年夏天之前不会修好了。
江泽心穿着校服外套有点热，就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桌面上当了个枕头，趴了上去，面前竖了本书，就着罗主任的絮絮叨叨不一会就睡着了。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沈眠收拾了东西准备出教室，发现他的同桌还睡的正香。
江泽心的肩膀随之呼吸轻轻起伏，窗外的太阳现在正好照射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颇有一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谢天地他们从不叫他，江泽心提前都说过，而且他之前自己坐最后一排也是为了方便睡觉还没人打扰。
沈眠也没打算叫他，谢天地他们还没叫，自己就更不用多管闲事了。
他收拾完东西刚起身，胳膊就被拽住了。
“谢天地，几点了？”拽着他的人喊着谢天地，迷迷糊糊地还没睁眼，“起床，一会迟到。”
沈眠把他手扒下来，说，“十二点半。”
“嗯？”江泽心的魂回来了一部分，想起来自己已经在教室了，“啊，沈眠，认错了，不好意思啊，”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睡了这么久啊。”
他坐起来缓了一小会，穿上了校服外套，从桌兜里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
走了一半，他忽然想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食堂在哪？”
沈眠还没说话，江泽心又自顾自地拉起他，说，“走吧，我请你吃。”
沈眠挣脱开，“不用了。”
江泽心：“走吧，况且我之前还弄坏了你衣服，别客气。”
沈眠盯着看似很热情的少年，说道：“你已经给过钱了，不用不好意思。”
这是江泽心今天听到的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江泽心从来都是这样，宁愿让别人欠自己，也不愿自己欠别人，如果自己欠了别人的，他会不遗余力地还回去，还十倍百倍。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江泽心觉得他爸爸可能就是上辈子欠了什么东西，这么好的人，让他妈妈折磨了半辈子，最后还落得个车祸而死。
同学们对他友好，有事他就能帮则帮，也绝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一班任何人。
谢天地、谢母对他好，他就加倍对他们好。
老孟姐和其他老师时不时对他暗戳戳的帮助他也能看到，于是他就用好成绩来还给他们。
他姐姐江媛是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他想如果哪天江媛需要让他用生命还，他也会毫不犹豫。
他决计这辈子不欠任何人的，争取下辈子入个好轮回。
“不吃就算了。”江泽心嘴角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
跟着他多上赶着请他吃饭似的。
沈眠看着江泽心神情从热情变得平静，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教室。
江泽心最后也没有去吃饭，教室现在没人，他就又回到了座位，从谢天地那拿了充电宝，给手机插上了电。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是来自江媛的。
姐：阿心，姐姐把你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
姐：等什么时候来我打工的地方拿上吧。
姐：别因为一些小事不开心哦，在学校好好吃饭。
江泽心：知道了姐。
江泽心打完这几个字，又加上了一个小熊拥抱的表情。
蔚色酒吧的玻璃后面映着一个女孩不断忙碌的身影，明明现在的天气不是那么的热了，更何况女孩还穿着短袖短裤，可是汗珠还是顺着她的额头、两鬓缓缓流至下巴，滴滴落到看不见的地方，洇湿了她浅色T恤，朴素的着装并不能掩盖住她的青春活力。
她认真地一边清点着东西一边挪动着箱子，。
“咚咚！”
女孩听到声音扭头看向玻璃窗外，窗外站着一个夺目的少年。
江泽心笑得开朗：“姐！”
江泽心在看到江媛辛苦打工的那一刻，是很心疼的。
她大好年华，才比他大了五岁，一边完成学校的学业，一边辗转打工兼职，有着那样破烂不堪的家庭，有着拖油瓶一样的弟弟。
江泽心知道，他姐姐一直都很优秀，也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当初她明明可以考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江媛选择鹿城的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她的理由是恋旧，舍不得离开鹿城。
江泽心也知道，那都是骗他的，他和江媛发了疯的想逃离这个带给他们噩梦的地方。江媛是为了那减免的学费，更是为了守护着她那还没长大的弟弟。
“阿心，”江媛笑着，双目尽是散不开的柔软，“快进来。”
江泽心推门进去，疑惑道：“姐，怎么店里就你一个人啊？”
江媛：“老板去进货了，况且我也只能白天没课的时候来打理一下，晚上学校还有门禁。”
江泽心不满：“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打理啊，这还全都是重物……”
江媛腾出清点的手，揉了揉江泽心的头，说道：“老板人很好的，帮了我很多的，说不定你见了也会喜欢他呢。”
江泽心撇了撇嘴，帮江媛搬了几个箱子，边清点边问：“你吃午饭了吗姐？”
江媛：“没呢，一会我清点完就去吃。”
江泽心：“我在老店买饭了，快先吃，一会再忙。”
老店是江建曾经常带他们去吃的家常饭馆，开了有数十年，江建过世后他们仍然会经常去吃，菜的味道从来没有变过，老板也仅仅只是生出几根白发。
江媛接过餐盒，“一起吃。”
他们二人坐在酒吧的吧台边，打开餐盒，边吃边聊。
“阿心，你现在开学了，没事就别老往我这跑了，”江媛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蛋，放进嘴里，“唔，好好吃！”
“放心吧，不耽误，你好好照顾自己就好，”江泽心顿了一会，又轻声说道，“姐，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放心吧。”
放心去追逐自己的人生吧。
后面那半句江泽心没说出口。
江媛不以为意地说道，“在我这，你永远比我小，是小孩。”
说完，江媛看着江泽心泛红的耳朵，嗤嗤地笑了。
喝醉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十六七岁的男孩也绝不会承认自己还青涩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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