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来到小溪村,都能从一众茅屋草房中一眼认出白家所在。背山望水的宽敞大院内竖着三间新建成的大瓦房,其中一栋建的还是二层小楼。
新房建成时小白花还在二楼的窗户上挂了一个玻璃风铃。每天风一吹院子里都能听到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任谁进了听了后都觉得神清气爽。
“这房子漂亮吧?水泥的,还是新盖的。她爹说了,等到他闺女给他生个大外孙后,就再给你们盖个二层小洋楼。”
刘媒婆擦了擦嘴角喷出的唾沫星子,那股兴致勃勃的劲儿,仿佛她口中的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等着对方吃满月酒住新房了。
对此,邓风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连礼貌性地敷衍都不愿意回一个。
这乡下的媒婆都这样,嘴里夸得天花乱坠,见面后才发现对方连地里的草都不如。白家要真如她嘴里夸得那么好,就算女儿是个傻的,也不至于成了老姑娘还嫁不出去。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的,可是眼前那三栋又高又宽敞的大瓦房可不是假的。黑青山是个穷地方,小溪村也不算这块的大村,这几间屋子任谁都能看出住在这里的是大户。
“刘婶,这家人...?”
邓风华看了看屋里,又往县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他虽然没细说,但做媒婆的人一般都是个人精,当下就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抓起邓风华的手就开始脸色凝重地故弄玄虚:
“风华,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可不许往外说啊。这乡下比不了县里,办啥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你这门亲事成了倒还好,要是没成,也别给自己惹出一身麻烦。”
其实这都是瞎说的。白家是二十多年前下放到村里的知青,要真在县里有关系,早就回城里享福了,何必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溪村住这么多年。但她一看对方故作深沉的脸上难掩的青涩,不由得心中一转,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往下编:
“你那工作是不是还没着落呢?我看你也别瞎忙活了,就老老实实跟着你刘大婶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到时候老婆有了,钱也有了,再让你老丈人帮帮忙,你小子这辈子就享清福吧。”
她还故意在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生怕对方算不明白这笔亲事背后的账。
邓风华本来对这门亲事不感兴趣,如今站在这白家大院里被刘媒婆这么一劝,也难免动了心思。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口传来一快一慢两阵脚步。
“你赶紧把那破蛇给我扔了。这一天天的净把垃圾往家里捡,迟早你家要被你堆成垃圾窝!”
小白花在村头看见白春秀后,也一脸兴奋地把竹篓里的东西露出来给她看。白春秀不是那些老古董,不至于被当场吓得说不出来话,但看见那堆草药中藏着一条乌黑发亮的小黑蛇,也属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也只是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的她掐着小白花的耳朵就开始骂了起来,从村头一直骂到家门口。如果不是她看见刘媒婆带人直接站在门口等她俩,这张嘴可能进了屋也不打算停。
“哟——!在这站着干嘛啊?等我俩?等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外人,这么客气干嘛,直接进屋坐呗。”
这已经是刘媒婆这个月第三次来白家说亲。一回生二回熟,这一个月下来不仅刘媒婆摸清了这家人的脾气,就连白春秀也搞清楚了她的为人。
刘媒婆一见她张了嘴,立刻呵呵笑着迎了上去。俩人握着对方的手,先问东后问西,再问前天过节家里吃了几只鸡。总共就一周没见,硬是被这俩人演出一年没见甚是想念的效果。言里话里满是亲切,可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都装着各自的主意。
小白花从小就没了妈,白春秀七岁那年死了爹后又死了妈。俩人从小生活在一起,虽是堂姐妹却胜似双生花,这白家家里的事基本都是白春秀在管。也幸好有她在,不然这一家老的性格古怪,小的又天生脑子傻,可能早就被某个动了歪心思的女婿吃了绝户。
“我也说进屋等着就行,可我们风华就说这样不合规矩。咱们这些粗人连看个小人书都费劲,哪里懂他们读书人那一套?”
说完刘媒婆还故作不经意地把眼睛往邓风华那里一瞟,就等着白家人一回话就继续往下把他夸。却没想到白春秀早就看穿了她的套路,听了后只是站在那呵呵一笑,根本不打算多说什么。
而小白花从进院前就一直低头站在白春秀身后,明显一副认错宝宝的态度。别说回话了,刘媒婆都怀疑这傻子都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话说到这里,哪怕没人搭话她也得咬牙继续往下说:
“风华是刚回乡的高中生,过段时间就要去村小学教书,等学校开学他这当老师的就要忙起来了。我一看今天有空,就寻思带他来家走走亲戚。”
你们有空来我家看什么?
小白花一听这话下意识想要问,可她还没张口,就被白春秀对着腰间软肉偷着一掐,硬生生把没说出口的话给她疼了回去。
什么有空走走亲戚,分明是来看看这朵傻白花的家底肥不肥。
白春秀在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表面却继续呵呵笑着,在听到对方是“文化人”后,还故作惊喜地拍了拍手:
“文化人?那感情好。俺家叔也是文化人,正好他今天在家,一会儿我再给你们沏壶茶,你们两个文化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们风华别的不擅长,陪老人唠嗑下棋可会得很。”
这一老一少互相看着对方,又开始故作熟络地哈哈笑了起来。她们每一句话听起来都跟过节走亲戚时常说的话一样,却听得小白花有些害怕地又往白春秀身后缩了缩。
她想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就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刘媒婆每次见到自己都眼睛带笑,可她就是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跟只饿到流口水的大老虎似的。
“好美...”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小白花一愣,她怯生生地望向那个陌生男人,这才注意到那人竟然从自己进了院子开始,就一直死死盯着她。男人的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贪婪,吓得小白花身体一颤,下意识将身体往姐姐身后藏得更深。
她的躲闪没有让邓风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反而越发觉得那个发丝中沾着晨间露水的少女楚楚可爱惹人怜。就连被他一直在意的天生智力低,此时在他心中也成了件无所谓的小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家里条件还不错。
在听见刘媒婆招呼自己进屋时,邓风华没再表现出之前的抗拒,甚至在走的时候主动往小白花身边凑。小白花有些怕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躲,就抱着竹篓说自己要先去后院的老房子一趟。
转身时她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自己一定能躲开他,却没想到她刚走没几步,身为客人的邓风华竟然自作主张的跟了上来。
不仅如此,他还一把抢走小白花手里的竹篓,满脸谄媚地笑着对她说:
“这种粗活哪里用得上妹妹,放着我来就行。”
他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切,小白花盯着他那张坑坑洼洼全是痘印的脸,只觉得一股恶心的油腻正顺着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乱爬。
“不要叫我妹妹...”
她有些不满地嗫喏道,说完还担心对方会为此伤心,又特意加了一句:
“大家都叫我小白花,你也叫我小白花吧。”
这对她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从小到大她遇到陌生人都是这样介绍自己,小白花心想这次应该也是如此,却没想到邓风华听了之后竟然一脸陶醉地眯起了眼,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咀了一遍又一遍。
“小白花...小白花...”
小白花被他这个反应吓愣住了。邓风华却还嫌不够,还故意凑到她脖子旁用力闻了闻,仿佛真能闻到花香似的喃喃自语:
“的确人如其名,真香啊...”
如果是寻常未婚女子,邓风华肯定不敢这样放肆,但一想到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是个傻子,那些平日里被理智压下来的邪念和恶意全都翻涌起来。
傻子可以随便欺负,毕竟谁会把一个傻子的话当回事。
他看着对方花布上衣后露出的白嫩肌肤,越看越觉得呼吸急促。那带着银手镯的腕子看上去又细又白,似乎自己稍微一用力就能握断。
“小白花...小白花...真是人如其名,你好白啊妹妹...”
他不断嘟囔着朝小白花靠近,从小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白花哪里见过这个。
即便她的智力想不明白什么叫见色起意,潜藏在体内深处的本能也在告诉她要快点从这里跑开,然而邓风华根本不准备给她机会。
他一把将她想要喊出声的嘴捂住,还想要顺势将小白花抱进一旁破旧的柴房里。
来自陌生男性的直白歹意吓得小白花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也想不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
傻子就是傻子。
邓风华看着她被自己欺负还不敢吱声的怂样,回乡之后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变成了得意。
等到几分钟之后他将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不仅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是自己的,这几件大瓦房也是自己的。
就算白家人心有不甘又能怎么办?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村里,要想不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背过活,他们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他越想越高兴,可是等他伸出的双手马上就要搂住小白花的腰时,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骨髓就爬上了他的大脑。
“什——?!”
求生欲让他下意识惊呼不妙,随后就感觉到有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包裹着自己的身体。
它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却异常冰冷,只是一下就让他感觉身处严寒地狱。
即便是自认学识渊博的他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一瞬间他想到早上出门前老人口中的蛇妖,可下一秒就被他亲自否认。
开什么玩笑,都建国三十多年了,怎么可能存在妖怪?
那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衣领被一双透明的手用力拽起,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拎到了半空中。
它被拽得又长又用力,勒得邓风华整张脸都涨红成朱紫色。如果不是这件旧衣服不堪受力及时坏掉,邓风华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被直接勒死。
布料被“哗啦”撕碎的那一刻,他也顾不上缺氧导致的眼前眩晕,连滚带爬地就往前院跑。
这女的太邪性了。他一个正人君子被诱惑了不说,竟然还差点被当场勒死。
邓风华在心中骂骂咧咧地泼起小白花的脏水。还没等他爬出几步远,那股寒意就又一次扑面而来。他被吓得当场想要大喊求饶,可还没等他的嘴彻底张开,就被那股的力量强行捂住。
现在他整个人就像小白花刚刚被自己欺负时一样,无论怎么害怕都只能跟只案板上的鱼一样默默任由对方摆布,甚至他比小白花还要惨。
小白花只是被他欺负到无声流泪,而那股力量则拎着他在空中甩了好几圈,即便把他吓到尿裤子也没有就此停手,还将他先后扔进猪圈里的泔水槽两次。
如果不是前院的人闻声赶来,邓风华甚至怀疑自己可能直到被玩死才可能脱困。
最后的他被用力摔在地上,这次的折磨才算结束。
后背传来的巨痛让邓风华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摔断了腰,可死里逃生已经让他顾不上这些,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竹篓。
那是他刚刚从小白花手中一把抢下来的竹篓。他嘴上说要帮她拿着,但为了调戏眼前的姑娘,这东西才刚到手里就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此时筐里的东西已经撒了大半,瘫在地上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清篓中装着哪些东西。
一堆辨认不出品种的药草,一个拴着红绳的小镰刀,以及一条鳞片泛着寒光的黑蛇。那条蛇此时正吐着信子,眼神冰冷地盯着地上的他。
在和它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邓风华突然想起年幼时奶奶常在他耳边说的那个故事:
“这黑青山里住着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大蛇。”
“有人称他是妖,有人说他是仙。很多人见过他,但都说不出来他是什么。大家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一直生活在这座山上...”
“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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