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青山上住着吃人的妖怪。在山上看见美人不要理,因为那都是妖怪骗你的。”
小的时候,村中老人总喜欢给他们讲这样的故事。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长着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漂亮眸子。只是像这样普通地望向它,小白花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加速。年长者的警告不断在耳旁响起,迟钝的脑子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将眼睛从他脸上挪开。
“你是妖怪吗?”
她不由自主地这样问他。
哪怕知道这可能是危险的开始,心中却也一点不觉得害怕。仿佛眼前这人不是疑似为山中妖怪的危险存在,还是之前那条不足树枝粗的黑鳞小蛇。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似乎还在等待刚才的问题,不过小白花看着对方黑黝黝眸子里映出的自己,总觉得这家伙也可能只是单纯在盯着她发呆。
说来也奇怪,面对他近乎直白的注视,她却没有在身上感觉到类似邓风华带给自己恶心、不适。如果也硬要说出一个,就是她的脸颊发红变烫。喉咙开始发干,眼前也开始发晕,耳旁逐渐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胸腔中不断传来的碰碰心跳。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住在山里的人平时很少见到外人,更别提是突然遇到这么漂亮的。想到这些,正被自己跳得越发快速的心脏弄得手足无措的小白花灵机一动,直接把自己的一切反常全都一股脑地扔进名为“不习惯”的篮子里。
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因为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才会变成这样。只要自己看习惯了,她肯定就不会这样。
小白花就这样在突然之间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某种奇怪的胜负欲。虽然她也说不清在这种事上获胜有什么好处,但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躲开。哪怕被看得整张脸越来越红,她也强忍着害羞,目不转睛地和他面对面、眼对眼,就连眼皮都不愿意多眨一下啊。
也就是在这样的对视中,小白花注意到男人长了一双让人难以忽视的眼睛。
干净、纯粹,明明是人的模样,却让她莫名联想起在草丛中意外蹦出来的兔子。
那些弱小活泼的野兔一听见风吹草动,就会站起身子用黑亮的小眼睛警觉地注视着一切。小白花在山中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幻想它们在原野中自由奔跑的模样。那时的它们无拘无束,眼睛中流淌的一定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喜悦。
正因为无束所以纯粹,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她直到现在都没有摸到过一只没有受过伤的野兔。
“好像兔子啊..”
她被这样的联想所吸引,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男人的脸冰冰凉凉还有些滑,摸起来就像是在摸一块在泉水里泡过的白嫩豆腐,手感好得还让她情不自禁用力掐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接近让黑蛇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反抗。他只是继续刚才的沉默,老老实实跪坐在她面前,任由小白花的手在他脸上一阵乱摸。
人类的掌心是热的,于他来说甚至有些发烫。那是不同于他在睡梦中所感觉到的温暖,皮肤直观感受到的温度让这条天生体温偏低的蛇身体微微一颤。
奇怪的触感在他的脸上弥漫,可他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特别舒服,身与心都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放松下来。舒服得他还模仿起那只经常跑进白家院子里蹭饭的小花猫,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撒娇。
黑蛇记得那只猫在蹭小白花的时候,只是一下就让她都高兴到笑弯了眼。他心想也许人类就喜欢这一套,于是试图用这样无声的动作传递出自己的示好。
却没不知道这样的动作猫做可以,但人一做就显得特别暧昧。哪怕对男女之事特别迟钝的小白花都能感觉到这一下的异常,吓得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不仅在一个男人脸上乱摸,而且俩人还完全不认识。一想到这些,本来只是泛红的脸瞬间变成曼联通红,小白花摸着自己滚烫的脖子,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自己刚刚怎么那么失礼。
她怎么可以去摸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呢...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还不断在心里怪罪自己的失态,可掌心中残留的凉意却让她忍不住偷偷回味刚才摸到的一切。
他的鼻子他的眼,他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皮肤上泛着的冰冷凉意。
一旦回想起那些,心中的愧疚全都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反应,那就是——
他的脸摸起来真舒服。
这样的想法让她更加自责的不知羞。突然间小白花又恍惚悟出了一件事:自己不会是个隐藏的女色鬼吧!不然怎么才第一次见面,就对一个陌生男人摸来摸去。
她的一切烦恼自然不为黑蛇所知。他只知道小白花的手暖暖的,被她摸着很舒服。自己还想被她摸,而且摸的越多越好。
黑蛇看着小白花的脸由白变成了红,看着她先是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脸,又不愿意屈服于女儿家的害羞,强装冷静地直视他的眼睛说:
“对不起。”
她的道歉也自然让他搞不懂其中的理由。黑蛇只觉得这人的反应很好玩。明明在努力装严肃,可是脸却红彤彤地像是山上熟透了的野果子。
越看越觉得有趣,平淡千年的心还在一刹那生出了某种恶趣味。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对方的变化是因为刚才摸的那几下,所以在对方等待自己接受道歉的时候,黑蛇故意伸出手朝小白花的脸摸去。
这一举动看得小白花大惊失色。她下意识想躲,但人类的速度又怎么快得过妖?哪怕他千年灵力被劈得所剩无几,但摸到一个人类小丫头于他却还是轻而易举。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躲避失败,黑蛇的手指已经沿着她的眼角一点点向下摸去。
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全都是之前眼泪流过的位置,那里残留着委屈,直到蛇妖冰凉的体温一点点融化她脸上的泪痕,小白花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哭得有多狼狈。
但她却不愿意相信对方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擦眼泪,只是自欺欺人地想着也许他这么做只是报复自己,就像她之前对他做的那样。
就像她和村中孩子一起玩时常做的那样。如果不小心惹对方生气,就原封不动让他还回来。
你骂了他,就让他骂你;你打了他,就也让他打你。孩子间的矛盾一般都是这样解决的,小白花以为黑蛇也这样想,也就老老实实抬起脑袋,任由对方在她脸上乱摸。
她以为只要对方摸够了,怒气消了,一切就该结束了,却没想到黑蛇只为她擦干了眼泪便停下了手,只是笑着对她说:
“你终于不再哭了。”
他特意变化成人为的就是这个,如今见她彻底不哭,就连脸上的泪水也被自己擦干净,也就心满意足。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小白花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了。
本来就不太灵光的大脑被这个过于漂亮的笑惊艳到直接停止运转,满心的疑问和好奇都在看见他笑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微不足道的肥皂泡泡,最后随着那句话尾声的落下,一个接一个地在她脑袋里轻轻爆炸。
小白花能感觉到自己本来就羞红了的脸因为这个简单的笑,变得更加滚烫。她很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可还没等她找到借口,眼前的男人却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小蛇趴在自己面前呼呼大睡。
窗外有微风徐徐吹过,吹得窗户上的风铃“叮铃铃”作响。小白花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黑蛇,一时间分不清刚才的那些究竟是现实还是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害羞导致的燥意早就烧没了男人指尖留下的冰凉。她只在一片滚烫中感受到了自己的脸红,自己的害羞,一向无忧无虑只有玩闹的生命中头一次因为害羞产生了不一样的波动。
“小白花,你还没去山上采药呢?”
白春秀的声音在通往二楼的木梯上回荡,可是小白花却一点都听不进去,她望着只有自己一人的空旷卧室发呆。
新房建成时,她对爹爹说要住在二楼有窗的房间里。她说:“睡在二楼就好像睡在空中,感觉自己就算醒来也还是和做梦一样。”
可现在她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一切过于真实,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一场梦。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漂亮男人,和她互闹一顿只是为了她不再继续流泪,这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切实际。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脑子愚笨的她也能猜到这件事要是说出去,会引发怎样的骚乱。白春秀虽然奇怪自家妹妹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满脸通红,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她突然受了风寒。
山村早间露水重,体弱的姑娘总是容易生病,小白花小的时候经常为此生病。白春秀以为是她体弱的毛病又犯了,吓得她连忙煮了一大碗驱寒药逼小白花喝下去。
小白花平日里一向最怕喝药,今天却难得的配合。这样的反常自然引起了白春秀的怀疑,但她也就随便问了几句就把这点反常忘在脑后,毕竟谁又会怀疑一个藏不住话的傻子?
晨间的短暂风波就这样过去。白春秀没有再和小白花提起成亲的事,小白花也没有提到那条蛇。白家的一天就这样和往常一样平淡地展开,只不过小白花的心里却没了往日的平静。
她的心中一直在想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哪怕脸上的红晕早就散去,由此泛起的波澜还是不断在她的心中回荡。
她黑青山山泉水浇灌而出的姑娘,一向是小溪村村里最无忧无虑的。无论遇到什么烦恼,只要哭一顿,就又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小白花,继续和平常一样拎起锄头挎起篮,驱着一只小土狗就笑嘻嘻地往山上跑。
可今天她明明在家哭过了,这一颗心却还是七上八下蹦个不停,脑子中翻来覆去想着那张蛇妖变出来的脸,一想到心就越跳越快。
小白花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其他同龄姑娘,可能在第一次脸红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可那些男欢女爱的情事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遥远。哪怕她的亲事都快成了小溪村第一大新闻,认知还停留在亲嘴就能怀孕的小白花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想到最后,小白花只是垂头丧气地得出一个结论:可能因为她是个女流氓,所以才会对那张脸念念不忘。
中午的时候,在山间玩累了的小白花和往常一样靠在河边取水喝。当冷冰冰的水流在她掌心中一滑,小白花突然想到那个男人摸她的脸时,自己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温度。这个想法让她整个人一惊,然后就因为一个手抖,不小心将手中的杯子摔进了河中。
在她站在水中捞杯子的时候,小白花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异常从何而来——
这一切都是蛇妖的诡计。
那些被妖怪吃掉的人一定也听过蛇妖吃人故事,但是他们还是被诱惑了,这都是因为蛇妖的妖法太过厉害导致的。
再漂亮只是一张脸,又不是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如果没有妖法怎么可能让她念念不忘一整天?
小白花越想越觉得自己真聪明。她心想等它伤养好了,自己立刻就把它送回山林。至于为什么要等到它伤养好,因为爹爹教育过自己做事要有始有终。
想明白自己不是女流氓之后,小白花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采草摘花外加在山里逗野兔玩都来了兴头。那只经常跟着她进山的小黑狗一看见自家主人今天这么高兴,也来了兴致,在她面前表演了好几个后空翻,逗得小白花抱着它就哈哈笑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只不过滚完之后,她望着碧蓝无云的天空,忍不住想到:
他说还能变得更好看,究竟有多好看?
那张脸已经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甚至比电影明星都好看,再漂亮还能漂亮成什么样?
她不由得继续想下去,可没过多久,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在想那个男人的小白花不由得一怒。
这条小蛇真过分,自己好心救了他,他竟然用妖法蛊惑自己的心,害自己这一天下来满脑子都是他。
黄昏时分她回家的时候,整张脸还气呼呼鼓成一团,看得坐在门口摘菜的白春秀一脸茫然。
这是咋了?
迟来的叛逆期?
傻子也有叛逆期?
恼羞成怒的她进屋时,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把这条忘恩负义的蛇扔掉,可走进后看见它被雷劈到丢了鳞片的身体还满是伤痕,有几个地方甚至还露出了白花花的肉,那颗愤怒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掏出小药槌继续帮它捣药,哪怕翠绿色的草汁溅脏了她的袖子也无所谓。今天的黑蛇没向往常一样继续睡觉,上午的接触让他的心灵特别满足,连带着受伤的身体也舒服了起来。此时一看小白花又在好心帮自己准备草药,心中不由得一暖。
他之前在楼上看见过小白花和自家小狗玩的场景。那只小黑狗每次表达高兴的时候,都会摇着尾巴去舔小白花。黑蛇回想着小白花被舔得哈哈直乐的样子,心想人类应该都喜欢这个。于是为了表示谢意,他吐着蛇信子就往小白花的手上舔了一口。
黑蛇心想自己这么做一定能让小白花高兴,却没想到对方突然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满脸通红地指着他怒斥道:
“登徒子!不对,登徒蛇!”
黑蛇:?
他有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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