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有毒？

“仙缘岛果真如传言一般美妙呐！”

“可不是，采花，钓鱼，打猎，冬天还能在屋子里赏雪吃茶，我们这些老神仙什么时候能过上这般日子啊。”

一只山雀正要把一颗红艳欲滴的小果子从枝头上扯下来，却突然停下动作，从枝叶的缝隙探出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无论身后的人是快是慢，他总是与队伍保持五步之远的距离，带着淡淡的疏离，阳光撒下去，照在他高挺的鼻梁和带笑的嘴角。

山雀直直地盯着那边，却不是在看几位尊神，而是将全部目光都放在了几位仙人身后的那一抹彩色上，虽然藏在繁茂的叶子里，但阳光一照，格外显眼。

好在这仙缘岛到处都是山精妖怪，碰到一只有彩色羽毛的鸟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故无人在意。

“师父。这是徒儿给您炼制的仙丹，可以增强您的法力，还望您不嫌弃。”

山雀虽然没见过这人，但能叫柳仙人一声师父的，除了泉梅就是当今天帝了。泉梅住在仙缘岛，经常给他们这些小妖怪带好吃的，这岛上没有人不认识他。这么说来，这肯定是天帝冷凝华了。

“柳仙人不知道，天帝为了给您炼制这颗仙丹，一个月都关在寝宫里，还把炼丹炉搬回了寝宫。”

“是啊，这师父想着徒弟，徒弟也想着师父，柳仙人和天帝的情分当真是令人羡慕。”

第一位开口的神仙没见过，第二位倒是见过，那是郑璇元君，老天帝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来找柳仙人下棋，次次都带着他，后来新天帝继位，他就来得少了。

树丛里的彩色羽毛动了动，马上就要显出真身了，却又缩了回去。

柳长羿接过仙丹，笑道：“既是一片孝心，我又岂能辜负。”

仙丹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咽下，一只山雀便从树丛中窜出，飞扑中化成人形，一个猛扎，竟将柳仙人扑倒在地。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挑开柳长羿的唇齿，浓重的草药味险些呛到抢食的山雀，可他顾不得，仙丹滑落，被他接入口中，事成后，一个闪身，只见彩色的羽毛在阳光下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放肆！”冷凝华大喝一声，就要去追。

却被柳长羿言语阻拦，“罢了，仙丹已经在他肚子里了，追上也无济于事。”

冷凝华神色一僵，“师父对这些精灵妖怪也太仁慈了些，不如交给我，让我带回天庭，好好管教一番。”

“它体量娇小，藏在叶子之间难以察觉，若是大张旗鼓地追捕，反倒不安生了。由他去。”柳长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故作惋惜之态，“倒是可惜了你一番孝心。”

“无妨，徒弟再去炼就是。”

郑璇元君一转手中的扇子，上身一仰，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柳仙人竟被一只小小的山雀强吻了。”

“哈哈哈哈哈……”

此事一笑揭过。

待众人离去，树梢上的山雀才敢大声笑道：“他还真去抢了，竟没被一掌拍死。”

更多的山雀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道：

“是小芝姐姐你让他去抢仙丹的？”

“小芝姐姐怎么知道柳仙人和天帝今日要路过这里？”

小芝侧过身，骄傲道：“我弟弟是妖王的侍从，这消息是从妖王那里听来的，还能有假？”

“小芝姐姐，我是刚从凡间飞来的，总听这里的姐妹们说起柳仙人，这柳仙人是何来头啊？”

小芝翘了翘短小的尾巴，清了清嗓，道：“这说来可就长了，咱们这位柳仙人，出身不好，但只是放在天上说，放在凡间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咱们这位柳仙人，在凡间的时候，可是皇帝，后来得道成仙，因为是凡间升上来的，并无根基，比不得天上的那些世家大族，故也只能领了个虚职，在天上做个小官，享享福。”

“神仙不是总说，众神平等吗？”

“小神仙和小神仙平等，大神仙和大神仙平等，中间的神仙和中间的神仙平等。”

“哦——是这样的，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怎的，竟被人诬告，说在凡间的时候滥杀无辜，一意孤行推行严政，当时的天帝是个混账的，根本不听咱们柳仙人辩驳。”

“那贬去凡间了？”

“还惨呢，贬去阴间受刑去了！”

“啊？”

“结果谁想到，一万年后，他竟然带兵从地府打上来了，还顺道驯服了镇守在仙缘岛的七十二神兽，如今咱们仙缘岛，就认柳仙人这一个主人！”小芝一甩头，那神情语气，像是已经被柳仙人收入麾下，作为第七十三大将，与七十二神兽一同镇守仙缘岛了呢。

“然后呢？”

“柳仙人打回天庭，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当年诬陷自己的几位神仙，还软禁了天帝。就在众神以为他要自封为帝的时候，他又扬长而去了，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做回了那个闲散神仙。”

“没人拿他问罪吗？”

“谁有这本事？还是新上任的天帝厉害，能忍，就假装天上没有这个府邸，没有这号人，让所有神仙都绕着走就是了。”

“还真是……闻所未闻。”

“又过了十几万年，天帝退位，就到了上一任天帝，他更有本事，他拜柳仙人为师了。还让自己的儿子也拜柳仙人为师。还说要尊柳仙人为帝君，重新修出一个宫殿给他住。但是柳仙人拒绝了，他说天上烦闷，就自请到仙缘岛居住了。”

“……”

“很震惊吧，这几年天上乱得很。不过咱们仙缘岛倒是安稳。”

穿过这片山林，再走过一片湖泊，就到了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祥光影里，尽是金装玉砌，前面山如岱岳，后面水绕连天。

泉梅夜里每次去找师父的时候，都会带着新做的果子来，今日却没带。他急匆匆地跑来，敲门道：“师父，是我。”

“进来吧。”柳长羿头也不抬地道。

“师父，今日您为何不推开那山雀？”话音都落了，门还没关上。他气得咬牙，“徒儿今晚就去把那山雀抓起来，废了它的修为！”

“它活不过今晚了。”

泉梅一愣，不明所以，“师父此言……何意？”

柳长羿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那仙丹里的毒，就算是我吃下去了，也得舍掉五分之一的修为才能保住性命。”

眼前的人闻声一震，柳长羿毫不怀疑，如果他像往常一样端了果子来，那一整盘的果子此刻全都要被糟蹋了。

“那……师兄知道吗？”

“他为了给我炼仙丹，连炼丹炉都搬到寝殿中去了，他能不知道？”

“他就不怕您发现吗？”

“他就是要我发现，我若是吃了，他也好安心。不过是一些修为，也要不了我的命。我若是不吃，他对我便更是忌惮。”柳长羿满不在乎，“你且出去吧，我要……”

“那师父打算如何？”泉梅急得打断他。

柳长羿一语不发，只淡然地看着他。

“徒儿打扰师父休息了，徒儿这就出去。”泉梅低头道，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关上。

他心跳得极快，平日总见师兄往仙缘岛来，以为是敬重、爱重师父，却不料打着旁的算盘，他这是眼见地位稳固，要除去压在头上的这座大山。

步子越走越快，不自觉地在地上踏出不小的动静。如今他还忌惮着，不敢与师父起明面上的冲突，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呢？等他的势力稳固了，仙缘岛还能如今天这般安宁吗？

厨房的案板上还放着未做完的糕点，若不是几只鸟儿飞来讨食，顺道告诉了他这件事，他还看不破师兄肚子里的獠牙。

他将点心放入蒸锅，若是明天能见到那只彩色山雀，就招呼他来吃。

应该是见不到的。

柳长羿沐浴过后，拿下头上松松散散的发带，像往常一样躺到床上。不见微皱的眉头，更不见满面的愁容。瞧他的神情，就让人相信，今天不过是被一只好看的山雀调戏了，并无异样。

他见过那只山雀，在将军墓外。将军墓里，埋葬着曾经跟他一起杀到天庭的兄弟，已经过了十几万年了，他还在那里，用他的元神滋养着一方的生灵。

而那只彩色的山雀，总徘徊在那里，柳长羿不止一次地在将军墓附近见过他，想来是一只想偷奸取巧的小妖怪，不想修炼，只想成仙，却不想弄巧成拙。

柳长羿印象里那只“偷奸取巧”的妖怪，此刻正匍匐在宫殿之外，他只觉得五脏肺腑都被烈火灼烧着，他说不出话，也站不起来，只能跪着，趴着，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指缝里的石子磨得满手的血，但他不得不继续向前，倘若能求柳仙人给他一捧泉水，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