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蘑菇，伞盖是黑的，柄又大又圆，伞盖轻盈的在风中轻轻摇摆。
视线环顾一圈，温白钰惊讶的发现所有的山顶都长着这种蘑菇，不要钱似的密密麻麻。
应当是一种地方特产。
“大爷，山顶上那些是什么蘑菇？”他问张朴贵这个当地人。
“蘑菇？”张朴贵还未从那些恐怖记忆中缓过来，漫声应道：“我们这里山上多长牛肝菌，鸡枞，云耳......”
“那种巨大一个呢？”温白钰比划着问。
张朴贵不假思索：“栗子蘑。”
温白钰知道栗子蘑是好几朵蘑菇组成，颜色呈现黄白，就像个大巴掌似的。
“不是。”他解释说：“就伞盖是黑的.......”
“蘑菇腿是白的，呃，有点椭圆。”王灿接口：“长在山顶上那些。”
张朴贵一愣，“你们能看到山上长蘑菇?”
“挺大的，都能看见吧。”温白钰确认在这样的日光条件下，近处的山上那些蘑菇的个头，自己哪怕是普通人，没啥神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怎么可能？”张朴贵回过头，眯眼拉出长长眼尾纹眺望而去。
只见山上一阵狂风刮过，蘑菇们摇晃得厉害，其中一个伞盖被风掀起来，露出底下的东西。
张朴贵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年轻干净，生得很清秀的脸，两眼直勾勾盯着张朴贵似在无声微笑，忽然，人脸张大嘴巴，发出撕心裂肺尖叫。
“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尖啸响彻山谷，所有的“蘑菇”都像是瞬间醒过来，争先恐后的抬起头。
漫山遍野，男女老少，无数张脸，整齐划一看向他们，或桀桀发笑，或嚎啕大哭，或惊恐尖叫，或是吐出长长的舌头在空中飞舞.......
这般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温白钰听得头皮发麻，心中无端生出想一剑把所有脑袋都削出来的戾气。
张朴贵两眼发黑，噗通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萧祭川飞速跳下车，将张朴贵扔到干草堆上。
“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没了踪影。
望着萧祭川惊人的反应速度，本想跟着追出去的王灿立刻选择老实留下来保护张朴贵和温白钰。
藜晓月自觉修为和萧祭川同境同阶，没理由干看着，二话不说跟了上去，不到片刻就跟丢前面的人。
“挖槽，这真的是金丹中期的水平吗？”
鬼哭狼嚎，空谷回响。
哪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依然屏蔽不掉漫山遍野的人脸在风中摇曳尖叫的噩梦。
温白钰完全理解张朴贵当年的心理阴影，连他这棵五千年的妖草都快顶不住，戾气横生。
忽然，周围安静下来。
温白钰睁开眼，环顾四周，紧接着用力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眼前已经不再是四面环山的狭关地貌，不知何时，波光粼粼的海面将这方土地围成一座孤岛。
“那是什么？”
王灿也一脸懵逼，“我们是不是进入幻境了？”
半刻钟后回来的萧祭川向两人证实：“不是幻境，那些山真的不见了，后面全是海。”
王灿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在一座海岛上?”
萧祭川颔首：“可以这么说。”
温白钰焦虑的揉了揉手指：“仙门出任务都是这样的吗？我.......”
萧祭川双手抱胸，挑衅的望着他：“怎么怕了？”
温白钰默默咽下“我现在退出来得及吗?”，笑道，“觉得挺不错。”
他蹲身去给昏迷不醒的张朴贵上星百汇穴上扎上两针，缓解焦虑。
王灿之前为了攒灵石，出去做过不少任务，凭良心解释道：“其实正常任务没这么邪乎。”
温白钰觉得这样的安慰很好，下次不用安慰。
不一会儿，张朴贵醒了过来，藜晓月这时候回来。
她捂着快要跳出来心口，情绪激动不已，“我才刚跑过去，定睛一看，你们猜猜怎么回事?山沉下去，变成海了。”
“对不起，对不起......”张朴贵醒来后整个人恍恍惚惚。
四人目光交接。
温白钰：这人做过亏心事呐。
谁都有秘密，不是非得知道。
温白钰打开瓷瓶，给张朴贵闻了点定神散，扶着他到板车上休息。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若是张朴贵还不能恢复正常，他们几个今夜大概率得留宿荒野。
关键时刻，幸运之神到底站了他们一腿。
半盏茶时间过去，张朴贵不再满嘴胡话，转动眼球看着周围空茫开阔的海面，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几下，目光渐渐移动到眼前的四人身上，在温白钰，萧祭川，王灿三人脸上徘徊片刻。
微僵着舌头，“是，是你们，救救了我？”
温白钰：“你只是受了点刺激，没什么事。”
他温柔的声线，和煦缓慢的语调颇有安抚他人的力量。
张朴贵捡起笠帽戴在头上，将脸上的眼泪擦干，苦笑。
萧祭川淡淡开口：“方才那些大蘑菇就是您说的人头花？”
张朴贵点头。
萧祭川：“你曾经看见的那次发生海啸了吗？”
张朴贵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稻草，摇了摇头。
红褥村的确最近两百年间没有发生过“鬼海”吃人的事。
温白钰想到张朴贵刚刚说的话，要祭祀青壮年才能让山神保护他们，“因为村里人给‘山神’送祭品了？”
张朴贵浑身轻颤，双唇泛白，“是啊，山神会在每次海鬼作乱前，用人头花提示我们，只要我们送人给它，它就会帮我们阻挡海鬼，护佑村民。”
护佑？
温白钰觉得这山神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藜晓月：“那些被献祭出去的人都去了哪里？”
“大概......去到一个比红褥村更好的地方。”张朴贵望着远处，苍老的声音悲伤寂寥。
他松开稻草，跳下板车，整个人像是被拔光力气，虚弱的对四人告诫：“无论你们是去做什么，都回去吧。”
王灿朝其他人扫了眼，“那可不行，张叔你不能半道上把我们扔这里。”
张朴贵勉强支起脑袋，“上车，钱我全部退给你们，这就送你们出去。”
温白钰抬头望着垂垂坠落的夕阳，“天都快黑了，回去的路上更危险，起码先在村里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天亮再走。”
张朴贵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不怕吗?”
王灿拍拍胸膛，“张大爷，我们可不怕这些，只有人才可怕，鬼怪有什么好害怕的。”
张朴贵瞧着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无奈叹气，“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天已经快要黑了，四位若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家住下吧。”
马车安静的行走在比之前平坦的草地上，张朴贵突然问：“你们为什么非进红褥村不可呐?”
“我小时候被人拐走，长这么大才打听到家人可能是这里的，就过来碰碰运气。”王灿外随口一编。
张朴贵回头认真打量他一番：“还别说，小伙子，难怪有点眼熟，你长得跟村口的王二狗有点像，说不定他就是你爹.......”
“噗！”藜晓月捂住嘴。
温白钰将勾起的唇角强压下去，瞄眼萧祭川，却见他双眸微垂，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时，马车静静穿过两段崎岖小道，进入一片平地，走出几十里，终于到达了张朴贵家的小木屋前。
木门用铜锁锁着，张朴贵最先跳下车，从腰带里翻出表面已经锈蚀的钥匙，折腾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屋内一股巨大的尘埃和霉味扑面而来。
张朴贵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一直在外面忙活，有时候大半个月都回不来家，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把房间收拾一下。”
这能只是大半个月没住人的样子吗?
温白钰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们自己收拾就好。”
用点除尘诀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麻烦一个老人家收拾半天。
木屋不大不小，用木板隔出来三个房间。
张朴贵搓搓手，局促道：“家里床有点小，你们四位两间房.......”
他觑了眼藜晓月，小心翼翼问：“方便吗?”
“方便方便，她是俺媳妇。”王灿拍拍胸脯，拽着藜晓月的衣袖。
藜晓月一愣，反应过来时嘴角勾起笑容，夹着嗓子，“是啊，相公！”说完伸出手往王灿脸上拧了一把。
“嘶！”王灿疼得龇牙，睁眼怒瞪，到底是没敢放一个屁。
“你们小夫妻两的感情可真好的勒。”张朴贵脸上的皱纹被拉向两边，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悠远的怀念。
温白钰环视四周，看见屋内有个针线篮子放在角落里，门口搁着一双妇人的鞋。
“张大爷您只有一个人住这屋吗？大娘呢？小孩呢？”
张朴贵停顿了两秒，才慢慢开口回话：“我两个儿子都去县城生活喽，平日我没回家的时候，婆娘就住娘家照顾丈母娘去，她娘家很近，从这出门不到三里地。”
稍事叙了点家常，张朴贵带着他们去看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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