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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重山·壹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

紫烟山,山峰高耸,刺破青天;山腰迷蒙,云雾缭绕,亦真亦幻。

我平日无事便好登山,自我朝夕不离的家园紫烟村出发,只消半个时辰,即可徜徉云海中。

不知何日起,午后时分,信步云海的我总能听到阵阵琴声。空山寂寥,偶尔掠过的鸟鸣都响如惊雷;这琴声,听来那么清晰,如泣如诉,幽愁暗恨,尽出其中。

饶是听久了这琴声,我仍觉惊艳十分。可好听是好听,音调却是日日凛冽凄婉不改,惹得我都有些心伤,想到离开紫烟村入世闯荡的兄长,眼泪几欲落下。

好奇心随之生发,我等不及要见那位隐于云海间的抚琴者。循音而去,自然寻得到;我不愿露面,便藏于一棵老树下。只一眼,我所受震撼完全不亚于初闻琴声那刻。

兄长曾言,字如其人;而今我惟有感叹,琴声如其人。抚琴那人乌发如瀑,高扎成一束倾泻下来;单论面容,虽无秾丽之色,然淡雅清秀竟辨不出是男子还是女子;白衣一袭,瑶琴一张,似与云雾浑然一体,如画中仙人走入凡尘。

我望着他,呆呆地。那人双目微阖,仿佛忽视了周遭一切,好像从未感受到不时拂乱额前几缕发丝的清风。

不知不觉,我被无形的乐声吸引,步离那棵老树,朝抚琴者去了。

“你想学琴么?”泠泠山泉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方回过神,却已痴站在抚琴者面前。他那双凤眼闭则恬静,睁则锐利。被一道冷箭似的目光击中,我不由得心悸,更是难以开口。

像是看出了我的紧张,抚琴者微微一笑,缓和不少肃杀之气。“我不过问问。这些天来,你一直在听琴吧?”

他是如何知晓云海中随琴声漫游的我呢?我未打算探明,约莫抚琴者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神机妙算也是定然的。

“若能跟您学琴,我实在三生有幸。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我竭力回忆兄长当年所授礼数,仍只能拙劣应道。

“在下远游,只是个不属于此地的客人。而紫烟山,的确是世外仙境,我很喜欢。”远游注视我,听似平静无波的话语隐隐渗出悲戚。

不易觉察。可聆听远游抚琴多日的我瞬间捕捉到这份深沉的痛苦。他,自远方漂泊至紫烟山的异乡人,究竟经历了何种痛彻心扉的事?

“远游先生去过紫烟村么?我就打那儿来。古有桃花源,今有紫烟村,只是紫烟村没有完全与世阻绝罢了。”我顺势提起家园,好像忽略了什么。

“听你这么讲,我倒像不愿离开桃花源的武陵人呢!生活于山腰,如何不依赖紫烟村?”远游浅笑照旧,我却读出戏谑之意,发觉自己所言之愚蠢。

“只是村中未曾见过先生……”我尴尬回应。

“你可知若干年前紫烟村在山腰的开发计划?虽说山腰荒凉,效果不尽如人意,原先建的那座小楼却留下来,为村中一户人家所有。跟随我来此地的家仆以珍宝奇物租下了它,并在紫烟村干活。”远游所述之事,我这个土生土长的紫烟村民竟不了解。而且,远游有家仆宝物,日间枯坐抚琴,绝非普通浪客。

“先生知道这些,莫非此来紫烟山不是第一回?”我不禁问。

“少时有幸来过。那座小楼当时还是备受客人青睐的酒楼,而今却繁华落尽。”远游无瑕的面容看不出年岁。罢了,回村后再问问其他人。

“远游先生,我真的可以跟您学琴?”临行前,我绕回此题。

“当然。明日再会。”远游抱琴起身,亦要离开。随和风飘摆于朦胧的衣袂为他笼上仙气,高束的直发又增添几分飒爽。

我明白,这天将会永生难忘。

*

“芷焕……”

“芷焕……”

“芷焕……”

是谁在呼喊?暧昧地,索求地,还有哀伤地。

游芷焕惊醒,一如既往。

扑入眼帘的是渐已熟悉的顶梁,简陋布置的寝房。一瞥窗外,云海茫茫——是了,仍在紫烟山,未离开半步。

自那以后过去太久,若不是梦魇夙夜纠缠,他都快把陈年旧事埋葬个干净。

好笑。自欺欺人,忘不了,放不下。

原是该拔剑自刎的。经历了那种事,虽盼得个美好结局,但充当不堪角色的自己消失才算圆满,才算真气节吧。

携带一身污秽,读书抚琴,游手好闲躲在这里过神仙日子又算什么?

可是……为他和他的国耗了半生,也该为自己好好活一下。

断不彻底。游芷焕合上眼,耳边虚浮着那人唤自己的声音。现今惟有梦中,他才拥有得了那人,肆意沉沦。

“阿荃……”他念出声。有意在江湖僻壤,犯了圣上的名讳。

“唉——无意义的。”游芷焕长嗟一口气,话中颇有无奈。

整顿梳洗完毕,他前去厅堂。端起寡而无味的稀粥饮下,他瞧见立在一旁不吭声的李德,轻声道:“这怪不了你,我本无福消受更好的。”

李德唯唯诺诺地点头:“游将军不怪罪于奴便好。若是大厨,清粥也能做得有味。”

听到这个称呼,游芷焕脸一僵,神色黯淡。“说了多少次……如今素衣白袍,我早已不是,也不配是所谓的‘将军’……不要再这样叫我。”

“游公子……”李德看着他难过,无限叹惋地改口,“别忘了用药。”

游芷焕依言,喝完粥便服了药。受了那些折磨,武功未废,身子已大不如前,像败絮,当与粥药作伴,无缘山珍海味。

好在这些都不重要。

那何事何物重要呢?

游芷焕坐在书房铺了软垫的木椅上,翻阅一部世情小说。

小说虽有意思,可是闲书;以前辗转兵法韬略间,总无时间欣赏。

这部却是无聊俗套,看了开头便能将情节一顺猜到底,不值得品读。

游芷焕把书放回书格。反正小说数目够多,再挑一本也无妨。

书并未分门别类摆放,而是杂乱无章。譬如古典传奇旁摆着《尚书》,文人食谱旁摆着《楚辞集注》;好些书还不止一本,散于书格各处。

游芷焕无力将它们整理归类。况且,这与他也无干系。

于是,在那部世情小说的右侧,他发现几页琴谱。

——《小重山》。

这莫非失传二三百年的真迹?游芷焕有些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沓纸。

据说前朝才女苏雨岚思恋贬谪蛮荒之地的爱人成疾,假七个词牌名为题作组曲,配与相应画作,燃尽生命。《小重山》为失传的三章之一。

从传世的四章看,琴谱年代虽不古老,价值却很高。从而苏雨岚以女流之身跻入古琴名家行列。

得了新谱,游芷焕无心再寻小说来读,意欲尽早学会弹奏《小重山》。

他抱起弱冠生辰时那人予他的名琴,去了惯常抚琴之处。

那个紫烟村的学徒,多日来竟未注意到自然石凳的不自然。

坚硬的石头,如书房的木椅一般,亦裹着柔软的棉垫。

身体,全然坏掉了,禁不起一点折腾。

游芷焕出身书香门第,虽自作主张习武,亦走武举之路,琴棋也没落下。天赋使然,他的琴技总被人以“高超”形容;再经多年积淀,已至出神入化。

当年圣上命自己在东宫献奏,一曲《高山流水》,满座宾朋,却是私心弹给他听的。那人目光灼灼,朗声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那时,拙曲能触动耀眼的他的心魂,太子洗马游芷焕无比欢喜。

游芷焕,肮脏如你,又在想他。

如今他是端坐明堂的天子,你是万人唾弃的烂货。深渊横亘,应当无缘。

《高山流水》所觅知音也好,《小重山》所思爱人也罢,自己早已失得半点不剩。昭荃与游芷焕,该形同陌路。

哈。犯禁成瘾,心中不断念叨那人的大名。

他说,不必称“殿下”,你我知交,唤“阿荃”便好。

他说,不必称“陛下”,你我眷侣,唤“阿荃”便好。

梦中的他,就如真实夜里的他那般配合。贵为太子,贵为帝王,分明亦然想要,却始终优先考虑游芷焕的意愿。便是高傲如他,也不会固执地次次索取,也会心甘情愿给予昭荃。

只要是他,而不是……

士可杀,不可辱。

已然不可能。

游芷焕不大费力便学成了新曲。独自弹着《小重山》,他不由自主忆起与昭荃相处的点滴,自是泪流满面。

这潸泫模样,不可为学徒所见!游芷焕咬牙拭泪,强颜欢笑。

抚琴者与谱曲人契合的情感使琴声更加传神,首次听到远游流畅弹奏《小重山》全曲的学徒惊讶得合不拢嘴。

但学徒定然不会理解,只会被满溢的悲情感染得莫名惆怅。这家伙,够幸福了。

纵然弦断。

一身污泥在山上装神仙,可悲可笑。

阿荃,你眼下在思量什么?可别想我。

“师傅,太阳快落山了。”学徒怯声道。

“是么?”游芷焕从万千思绪中抬头,“你回去吧。这几天耽误你了。”

“不,聆听师傅弹奏新曲,依旧获益良多。”学徒满眼真诚。

“你先去找他们借琴练练技法。”游芷焕故作淡然对学徒道,尔后离开。

回了小楼,又是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李德。

“游将……公子,请用晚膳。”晚膳汤水而已。

游芷焕忽而起疑,这也算为自己好好地活?

……

梦回吹角连营。

塞北特有的严风打在脸上,游芷焕许久未这般痛快。

连连胜利,太过奇怪。

他早摸清对面的实力,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取胜。只能说,鞑靼设局,打虎牢龙。

游芷焕料到这一层,却是应了他们的局,意图将计就计。

但他错估了一处。他以为,自己虽十六岁中武状元,也只是蒙圣上赏识而提拔的年轻将领,不会被敌人过分重视;同攻鞑靼的有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主力该冲他去,自己这路是桥。

然而,敌人所知比他自觉的要多。比如,与圣上关系非同一般,面甲下秀如女子的脸。诚有叛徒告密。

仅一处,原本无懈可击的谋划便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言真切。

以卵击石,逃不掉。

战袍被随意解下。昏昏沉沉。是谁在舔舐自己的脖颈?

恶心。不是他。去死!

“传言果然不假。”

“纤长的眼睫,够清秀。”

“脸还是太寡淡,可惜了这精致的五官。”

“不如涂上红妆,用汉人的话怎么说,绝代佳人一位。”

嘈杂声贯耳。

“这也是真的。‘伺候’昭荃好好的,跑战场上当什么将军?”

“别这么说,这不来陪我们弟兄几个乐呵了?”

“昭荃那小子真有福。但迟早,中原和美人都归我们。”

不行!不行!不行!

王将军那路是否察觉到了异常?

不可全盘皆输!如有一丝逆转可能……我愿不顾一切。

只为他和他的国。

阿荃,不要恼火。我的目的,他们不懂,你懂。有付出才有回报,有牺牲才有胜利。若进展顺利,我等你,一举捣毁鞑靼主力。

陛下,恕臣自作主张,换北疆无忧。

……

游芷焕大口喘气,仍在紫烟山。

鞑靼那几个主力将军,真是猪狗不如。这副病体,拜他们所赐。

自己和昭荃的关系,在战场上被扭曲地公开。

昭荃亲征,侄子昌王监国,不少臣子默道“色令智昏”。而他卓越的军事才能,给这些不满圣上亲征的臣子当头一棒。

游芷焕,实打实的武状元,策论武功双绝,因过谦而失误,竟被那群人贬损为绣花枕头。更有甚者,拿琴技说事。

昭荃看着游芷焕周旋鞑靼主力之间,他受的苦,苦在昭荃心里。

别无他法。为了江山。

鞑靼主力被消灭,旁人不见游芷焕的功劳,只呼圣上英明神武。

他们相信,游将军苟且偷生,甘作敌人玩物,毫无气节。

少数站在游芷焕这方的人,如窥见草蛇灰线的王将军为他讲几句,却是被骂“见色起意”。

昭荃怒了,将游芷焕苦心谋划细节公诸朝堂,只是略去在敌营中的具体行动。

非议之言仍不绝。有人认为,谋划俱是圣上自己在战场上顺水推舟想到,被美色迷了心窍便将功劳强加给敌营里的游芷焕。那人如果对细节稍作研究,便知这般想法根本不可能。

而游芷焕,哪里敢回京复命?经受这些,他不再是往日光风霁月的游将军,千疮百孔的他不可碰触夺目的天子。

只昭荃遣来熟悉而忠心耿耿的李德,带着必需品,沿运河南下,至紫烟山安身。

他原不喜浸泡水中。到了紫烟山,却每夜沐浴汤池良久,惟求洗去一身污秽。

这可怖的梦,又将死死封存的记忆于心底拽出。

昭荃一直知道游芷焕在紫烟山避世。他不敢来,自己亦不敢见。

《小重山》响起,游芷焕自觉对昭荃的爱恋未减半分。皇宫里的昭荃何尝不是?

然深渊就在那里,昭示二人无望的未来。

惟余满腹心事,随琴声回荡山间,引来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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