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原意是想礼貌关怀一下纪奇志这些时日的安危,作为占据他徒儿肉身的人,孝敬师傅一顿茶也是应该的,没成想听了一段说书他的反应会如此大。
说书人的衣襟被紧紧捏着,纪奇志怒气腾腾而有些扭曲的脸叫他害怕,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宋,宋家庄的人,给的。”
有茶客认出纪奇志就是方才在街上闹过一场的人,调笑道:“这位道爷,方才的气该撒过了吧?何必对这位说书先生如此凶恶。”
纪奇志经过提醒,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些,也不知道小禾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回头瞥了一眼宋今禾,从她眼中看出些许茫然,连忙强作镇定,伸手将说书先生的衣领皱褶轻轻抚平,语带歉意,“对不住,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这银子算是在下赔礼道歉,还望先生谅解。”
感受到塞入手中的银两,说书先生脸上的惧意消散了些,看着恢复正常神情的纪奇志,牵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来,“不打紧,不打紧。”
风波过去,他继续讲起方才的故事。
纪奇志回到宋今禾身边,跟着店小二一起扶正桌椅,好在他们方才茶水尚未上桌,没有损坏东西,这会子店小二才放下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壶,替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
心中装着事,纪奇志没有落座,而是拾起自己的包裹,歉意道:“小禾,师傅想起来还有东西寄存在方才的店里,得回去拿,便不喝茶了,省得那人又赖一回。”
宋今禾见他动作匆忙,心中虽有疑虑,却没有表露,只微笑道:“那师傅慢走。”
将一大袋的布囊抗在身上,纪奇志大步向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这茶水宋今禾已经付过钱了,她肯定是要喝了再走的。
在她仔细品味茶香的时候,身后的天阳又在低声对着身旁的与同说道:“你看看,茶水刚刚上桌,那道士就走了,说明这对师徒很有问题。”
与同不想探寻别人的私事,无奈道:“那又如何?”
天阳斜睨他一眼,不赞同道:“进入伏妖司的人,自然也需要调查一番背景,难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伏妖司的?这个小道士,我看就很有问题。”
“这是队长带来的人,他自然会考虑这些。”与同对江景宴有十足的信任,连带对宋今禾也看着顺眼。
“我哪里是不信任宴哥?”天阳有些嫌弃与同的领悟力,皱眉道,“这小道士明明本事不大,却叫宴哥看重,万一行的阴损之事威胁了宴哥,我们要及早帮忙才行。”
与同道:“你想多了。”
他认识天阳以来,没少听过天阳臆想出来的各个阴谋,起先他还当真,等真正看穿天阳的为人之后,便有了分辨能力。
这分辨之法也简单得很,十之**都会是天阳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虚假阴谋。
宋今禾还不知道天阳给自己扣上了一个阴险小人的帽子,她一边品茶,一边耐心听故事,将这个“天煞孤星”的故事从头听到尾,直到说书先生宣布本场结束,才放下茶杯离去。
她接管了这具肉身,也拥有小禾的记忆,虽然幼年的记忆十分模糊,但是这个宋家庄的“天煞孤星”,怎么听怎么熟悉,像极了小禾幼时被抛弃的那段经历。
散场时说书先生走的是茶楼后门,宋今禾有心寻他,却没能寻到,好在这里以说书人为吸引力,每日都会请说书先生前来讲故事,明日按往日安排,还是那位先生。
宋家庄这个地名太小太简略,宋今禾还想知道更详细的地址,她想去看看,小禾身上的异常,会不会是源于出生地。
离开茶楼,天色已晚,宋今禾心里惦记着方才打听消息时,店小二说的话。
“客官想听故事,明日请早。”
她今日早些入睡,明日自然就能早点来。
迎春楼也开在这条街道附近,回到客栈的路宋今禾几乎不用如何思考,她心中思考着明日如何询问说书先生,得到更多消息,双脚已经踏上正确的道路来到了客栈门口。
客栈敞开大门,时常有人进出,有一人站在灯笼下,垂着头,依靠在梁柱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昏黄的光晕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纤长的身影,那人若有所感,抬头微微侧身,腰间的长剑折射的冷光晃过宋今禾的眼睛。
江景宴为何会在这里?
宋今禾心头一跳,恍惚想起她走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总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她心中惴惴不安,平稳的步伐减缓了许多,但她本来就已经来到客栈门前,总归没剩下几步路,即便是走慢一些,也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回来了?”江景宴的声音里没听出任何情绪。
“嗯。”
宋今禾低低应了一声,决定先发制人,“江公子找我有何时?”
“确实有一件事。”
江景宴看向她,小姑娘圆圆的杏眼不敢同他直视,像是怕他似的。
难道他的眼神太过有压迫感?
他想起天阳曾经告诉过他,说他的眼神总是带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叫人不敢直视。
江景宴微微移开视线,放缓语气问道:“明日我便会启程去回水村,蛊雕所指的妖邪,或许同你被打下的妖痕有关,你想一道去吗?”
宋今禾原本因为他停顿了一会,心里已经打起鼓来,嘴里那句“下回再也不敢早退”还没出口,就听到了另外一番说辞,她有些没消化过来,呆呆地重复道:“妖痕?”
可妖痕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在江景宴身上。
很快明白过来的宋今禾直截了当道:“我不去,你去吧。祝你旗开得胜,很快凯旋。”
宋今禾欣喜地发觉,若是江景宴离开都城,应当是无人会关注她这个新来的小喽啰。
她脸上带着由内而发的微笑,试探道:“那在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可以去看昭儿吗?”
见自己移开视线之后,她整个人轻松起来,江景宴觉得果然如此,望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小商贩赞同道:“自然可以,我不在的时间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你便要每日来伏妖司。”
宋今禾连连点头,“多谢江公子,我记住了。”
江景宴道:“那我便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江公子慢走。”
目送江景宴逐渐远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隐没进人群中,宋今禾这才站到方才江景宴站过的位置,沿着他的角度看去。
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被孩子围了一圈,看起来生意很不错。
江景宴竟然喜欢吃糖葫芦吗?
宋今禾感觉自己打开了一闪新的大门,得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明上回劝他吃甜羹的时候,他吃得十分勉强,看起来极其不喜甜食的样子。
她思索片刻,豁然开朗。
不愧是你,江景宴。
作为上仙,需要时刻隐藏自己的喜好,才能杜绝被别人捕捉到弱点的可能。
宋今禾在心中受教。
已经走远的江景宴打了一个喷嚏,他来到迎春楼门前,撞见了双手提满东西的天阳和与同。
他了然一笑,“这么点东西,也能在外买上一整天,想必是又碰见了什么热闹可看。”
天阳凑到他跟前来,表情夸张,“宴哥,今日我有大发现,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与同走在两人身后,脸上满是无可奈何,自宋今禾走后,天阳硬是拉着他闯入那位说书先生的寝房,拉着别人问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们离开之时,那位说书先生嘴都说干了,想必明日也要说不动了。
江景宴任由天阳倒豆子般说了今日的猜想,末了他才开口道:“宋姑娘的事,我自由推断,明日还有任务,你早些歇息吧。”
天阳今日说了太多话,嗓子直冒烟,眼见江景宴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他抬起的手微微颤抖,最后只得感叹道:“宴哥,果然受了那小道士迷惑!”
与同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他,“听见没,明日还有任务,早些歇息。”
说罢,也学着江景宴的模样利落转身,天阳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果真没来继续纠缠他。
对付这个缠人的小子,果然还得是队长出马。
翌日一早,宋今禾天刚破晓便出了门,守着茶楼开门,她找了个距离说书桌案最近的位置,点了一壶茶等着昨日那位说书先生登场。
可她茶水都沏了三回,跑了好几趟茅厕,也没能等到那位先生。
她这才觉得不对,招了个店小二过来问话,才得知昨日那位先生身体不适,今日告假了。
好在人还未走,还歇在茶楼里。
宋今禾提出昨日听了先生的故事,想去探望一番,却被对方来回审视了好半晌,她软磨硬泡之下才同意。
没想到这茶楼里的人戒备心这样重,好像她是什么不轨之徒一般,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宋今禾被带往说书先生休息的寝房,他看起来形容憔悴,确实身体不适得很,她以免打扰对方,开门见山道:“敢问先生关于宋家庄......”
“你也来问宋家庄?”
说书先生急切地打断她,转身就往里间走去,宋今禾不知情况,不敢贸然跟过去,等了片刻,才见对方从里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页纸。
说书先生将手中的纸递给她,下了逐客令,“想知道,自己去看看就行了,别再来问我了!”
他只不过是在宋家庄收了个民间故事,天知道是怎么招惹到了这么多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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