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伏在江景宴背上，视野宽阔，一眼望见了在远处维护秩序的天阳和与同。
视线一转，她瞥见了站在人群边缘处的纪奇志，他抱剑而立，寻了一处阶梯站着，同宋今禾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面色疑惑。
宋今禾突然意识到她还在江景宴的背上，连忙低声靠在他耳边道：“我感觉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江景宴略微偏过头，宋今禾说话的热气扫在他耳边，令他有些不适，“能自己走了？”
“可以的。”宋今禾连忙保证，她也不是瘸了，现在缓过劲来，她感觉自己很行。
天光未现，聚集在这里的人自发地从家里带着照明物，火光聚集在一起，亮如白昼，像个大型传销现场。
江景宴站在宋今禾身后，为她隔绝推搡的人，低声道：“差不多了，去王老爷身边，你只管查验，剩下的交给我们。”
后背被人轻轻一推，宋今禾已经轻松脱离了人群，来到了中央的空地，她回过头去，没能从众多陌生的脸里找到江景宴。
进行了长时间激情演讲的王老爷灌了一大口水，瞧见钻出人群的宋今禾，眼前一亮，笑眯眯地靠近过来，牵着她的手回到堆积箱子处，感叹道：“仙师你可来了，这次为了完成你们交代的任务，我可是下了大手笔。”
宋今禾仰望身边堆积成小山的箱子，干笑两声，赞道：“王老爷深明大义。”
王老爷对着身后的家丁招手，家丁立即奉上一沓厚厚的册子，他指着册子道：“这是城中住民的黄册，我看大家都聚集得差不多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清点人员。”
宋今禾道：“开始吧，叫人过来的时候，让其他人退开五丈距离。”
五丈，正好是她绘制符箓所能探测到的距离，屏退其他人，才能更快确定目标。
鉴于此符已经成了关键之物，她默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唤为点妖符。
叫她开口，王老爷应声后招呼身后家丁安排，陆续有人搬了桌子板凳，笔墨纸砚进来，摆放整齐。
王老爷面向人群，宣布银两发放即将开始，待人群欢呼过后，叮嘱众人依点名次序过来登记。
他有意打开一箱银两，纹银的冷光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了金钱的驱使，众人格外配合，任由王宅的家丁将他们隔离开五丈距离，都眼巴巴看着王老爷，期盼他最先念出自己的名字。
宋今禾将点妖符贴在登记名册的桌案上，顺势落座旁边的空位，离得近些，一旦点妖符有反应，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察觉。
与之相应，若是妖物来到这里触发了符效，她也是距离危险最近的人。
她环视一圈，依然没能从人群中捕捉到江景宴的身影，连最初协助维护秩序的天阳和与同都不知从何时起，消失无踪，就像是他们已经离开了一般。
宋今禾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落座的王老爷道：“开始吧。”
王宅出动了全体人员，来进行这场送财仪式。
所有人被安排在了左侧，念及姓名的人来到中央桌案前，经过核验登记，即可领取一张王宅特制的纹银兑换券，等到所有人核验完成后，便可以领取十两纹银。
经过查验的人被安排在了右侧等待，与中央查验处相隔五丈距离。
宋今禾起先还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了点妖符的动静。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眼前经过，她几乎都要辨不清这些人的样貌是否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她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令她精神变得松懈起来。
这具肉身到底只是凡人，今夜耗费太多精力，还要熬夜强撑精神，她也快要抵挡不住了。
即便耳边不断有高声念名字的声音，宋今禾依然控制不住上下眼皮打架的势头。
身侧的桌案上忽然放置了一张托盘，上面摆放着冒着热气的姜汤，王老爷亲手端起其中一碗凑到宋今禾面前，轻声道：“仙师，夫人说我们在外更深露重，特意熬了姜汤送来，你喝一些醒醒神吧。”
辛辣刺鼻的气味冲进宋今禾鼻腔，令她睡意顿时消散大半，她接过汤碗，轻声道谢，转头轻易找到了跟着人群隔绝在外围的王夫人。
在她身侧，一个小女孩紧紧搂着她的大腿处，正不断张嘴打哈欠，正是白天与宋今禾打过照面的女童。
想必王宅的人都清楚妖邪未除，危机尚在，不敢放小孩子独自安睡。
原本视线落在王老爷身上的王夫人，瞧见宋今禾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柔柔一笑。
印象里是第一回见到王夫人，她样貌气质一派温婉柔弱，是大家闺秀的温柔长相。
宋今禾也回以一笑，回过头来，将碗中姜汤一饮而尽。
温热辛辣的液体入喉，刺激过后便是一阵暖意，她有些微凉僵硬的手指也好受许多。
点名验身仍在继续，作为一个旁观者，宋今禾对着一遍遍重复的流程都有些倦意，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决定起来活动活动。
她绕到身后站岗的家丁身边，嘱咐他若是符纸有燃烧的迹象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得到肯定回应后便漫步到了人群外围。
王夫人还站在方才的位置，女童在她身边，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困极了。
女娃还穿着白日里的那身衣服，见到她靠近，双眼一亮，带着奶气的嗓音道：“你是那个厉害的道长。你们正在做什么呀？”
王夫人将女娃拉到自己身后，生怕影响到了宋今禾，连连致歉道：“仙师莫怪，孩子不懂，不必理会她。”
宋今禾不在意地笑笑，“无妨。”
她略过女娃的问题，反倒对白天她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好奇，于是转而问道：“你白日里说的是什么呢？你看见了什么？”
女娃被王夫人拉扯着衣袖，仿佛吓到了，半晌没有说话，宋今禾安抚道：“你回答了我，我也就会回答你哦。”
她来这里的时候，小禾已经死去，会不会叫这女娃看到了什么？
女娃一直躲在王夫人身后，不知是太过困倦，还是太过害怕，王夫人见她如此，只得对着宋今禾道：“兴许是困了，我也该带她回去了，仙师请回吧。”
宋今禾点头应声，她也没对一个孩子的话抱太大希望，过来问问也只是为了解乏，她很少主动和孩子搭话，生怕惹哭了对方，如今对方不理会她，自然不能再留在这里。
点妖符被稳稳贴在桌案上，除了夜风将它掀起一角外，再无其他变化。
为了最终能够领到银钱，每个被点到姓名的人都听从安排，看起来秩序井然，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除了妖物始终没有现身。
会不会是妖物化身成了另一番模样，他不属于这城中的任何一人，自然也就无法将他唤名出来。
宋今禾否决了这个想法，她来时曾见到众人呼朋唤友，若是妖物因为怕泄露自身而不来这里聚集，在那个时候就会出现端倪。
在王宅猎杀完两只妖物以后，再没有传出过妖物行凶的消息。
宋今禾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蛊雕足够自信，虽然它的子体能够被她识破，但它认为自己不会，所以可以大大方方让他们折腾查验，等到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大家就会得出蛊雕已经离开这里的结论。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宋今禾脸色有些恍惚，她对自己没有十足的自信，若是她真的无法识破蛊雕的伪装呢？
她抬头扫过面前一张张兴奋的脸，他们不知道人群之中暗藏危机，达摩克利斯之剑正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这股焦躁感让宋今禾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拒绝江景宴的命令，让他选择更加稳妥一些的方案，这样她也就不必承担这份压力。
宋今禾后背僵直着，垂下眼睫掩住自己有些仓皇的神色，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身边负责点名的家丁喊了许久的名字，一直都是中气十足的，忽然有些卡了壳，随后用气音问道：“这位仙师，你也要领银两吗？”
这是什么意思？
宋今禾疑惑抬头，看见了站在桌案前等待登记姓名的江景宴，他纤长的指节轻扣在桌案上，面色平静，仿佛他不是插队，而是被喊上来的。
“按先前的流程走，江景宴。”
负责记名的家丁是见过他的，知晓他的身份，才没第一时间赶他走，听到名字，连忙低下头为他记名。
左侧人群原本看这里有了停顿，正疑惑间听得念名的声音再度响起，都纷纷将疑虑散去，气氛重新回归轻松。
江景宴手中捻着写着他名字的兑换券，经过宋今禾面前时，状似无意遗落在她身上，她匆忙接住单薄的纸张，抬头与他对视。
江景宴笑道：“辛苦费。”
他如同先前的人一样，走入右侧人群中等待，这里的人都在关注前方记名什么时候结束，无人发现这个少年再度悄然消失。
江景宴来到隐秘埋伏的地点，天阳见他回来，忍不住问道：“宴哥，你不会当真缺那十两银子吧？”
天阳心中还有一句话有些不敢说，那王老爷是为了捉妖才如此破财的，他们还要去雪上加霜，会不会太过不道德了？
他看着那个姿态恢复轻松的少女，轻斥道：“专心伏妖，莫要分心。”
天阳：“......”到底是谁在分心？
江景宴：她这么辛苦，领一点加班费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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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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